她提壺倒了兩杯茶放在桌上,宛若在自家閨房中待客一樣自然:“好久不見。坐。”
林一川在柵欄外的椅子上坐了,伸手進去從桌上拿起了茶杯,彷彿沒有看到擋在兩人中間的鐵柵欄。
他上下打量著她:“你這樣打扮,我差點沒認出你來。”
穆瀾掩唇微笑,抬手給他看袖子上的繡花:“江南纖巧閣的手藝。這裙子漂亮吧?”
林一川不由感嘆:“我沒見過哪個囚犯日子過得這麼愜意,連囚衣都是江南纖巧閣的繡娘做的。”
穆瀾悠悠說道:“從前我娘把我當男人養。我一直盼著有天能穿花衣裳花裙子。這些天換了無數件新衣裳新裙子,連發髻都學會了梳。卻又覺得不如一襲青衫,頭挽道髻自在舒服。過把癮就行了。”
林一川坐下來後才發現陳鐵鷹坐的坐置很是巧妙。這籠子裡的東西能當暗器的不少,但就算穆瀾扔完,也打不中陳鐵鷹。而他的視線卻很好。他只能朝穆瀾使眼色。
穆瀾看懂了他眼裡的意思。譚誠如此待她,自然是有原因的。可是她不能把這個原因告訴林一川。他是父親十九年前不顧危險從死去的陳皇后腹中接生的生命。既然命大來到了這個世間,他就該好好活下去。他對先帝先皇后並無半分感情,他只認林大老爺一個父親。為什麼還要將他拖進復仇的深淵呢?
“我也從不知道。你竟然投了東廠,還成了個大檔頭。你爹的在天之靈曉得了,也要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抽你。”
“商人眼中只有利益。”林一川慢吞吞地和穆瀾閒扯著,暗罵陳鐵鷹坐的角度刁鑽,在桌上寫個字感覺都被他盯著,“不投東廠就投錦衣衛。商人總要抱緊一根粗大腿才能賺銀子。錦衣衛不肯幫我,我當然就投東廠。不說別的,你犯了事,我這個大檔頭還能進來請你喝頓送行酒。”
他倒了兩碗酒放在了桌上:“聽說你在宮裡頭大殺四方,把禁軍和東廠高手殺得膽戰心驚。陳瀚方撐不過刑,已經死了。”
穆瀾顯然早猜到了這樣的結果,神色有些悽然。她拿起一碗酒慢慢灑在地上:“陳大人,您先行一步。穆瀾隨後就來。好叫你知曉,你想做的事,我在宮裡頭幫你做了。可惜我能力不夠,沒能親手殺了太后。相信天理昭昭,自有報應。”
林一川很想跳起來大聲問穆瀾,陳瀚方和太后有什麼仇?他是於紅梅的什麼人?於紅梅和太后又有什麼關係?譚誠如此優待,究竟有什麼把柄捏在你手中。他腦中浮現出獄中與陳瀚方的最後一面。什麼不是梅字的起筆?還有,陳瀚方盯囑他,別把他是從靈光寺撿回林家的事說出去。穆瀾知道,林安知道,雁行和燕聲後來也知道了。這事很重要?
“既然是送行酒,有沒說是什麼時辰送我上路?”穆瀾顯然並沒有和林一川談起陳瀚方的興趣,轉開話題問起了自己的死期。
“皇上定了端午。七天後。”林一川想了想又道,“譚公公讓我轉告你。太后聽說你的傷大好了,打算這兩天送你上路。可皇上說,初次見你是在端午,行刑的時間就定在端午……只有七天時間了。”
無涯要將行刑時間定在了端午。穆瀾心裡苦澀一片。也行吧,他想在讓她活到端午那天,多一天也是好的。她不怕死,卻也想多活。
林一川的眼神為何這般古怪?他為何不說你只能活七天,反而說只有七天時間了。
只有七天時間了。這七天,他忙著做什麼?忙著策劃劫刑場嗎?
穆瀾慢悠悠地喝著酒,一眼不錯地盯著林一川的臉。
林一川都快被她弄瘋了。她為何一點點暗示都不給他?
終於,穆瀾飲完了這碗酒。她站起身,朝林一川大方地抱拳一禮:“從前女扮男裝,佔你便宜時居多。如今我身無分文,欠你的銀子也只能欠著了。多謝你的一碗送行酒。我呢就是一根筋太沖動,也沒給自己留後路,所以才沒有逃走,在宮裡大殺四方。其實現在想想蠻後悔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早早露了底牌給人看,所以我敗了。”
林一川也知道不能再停留下去。他將穆瀾的話刻在了腦中,轉身離開。
走到門口,他轉過身問穆瀾:“端午那天你先見到的我,還是他?”
穆瀾愣了愣,倏地一笑,陰暗的房間剎時變得燦爛明媚:“你。”
林一川心裡又是酸澀又是心疼。明明先見到的人是自己,為何你卻先喜歡上了他?可是穆瀾這一笑,爛燦得讓他心疼。不忍再質問為難她。只有七天。七天時間足夠救走她麼?
陳鐵鷹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