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之餘,顧子產說道:“對了,養謙兄你有沒有聽說,你們溫家先前出的一樁奇事?”
“什麼奇事?”
顧子產不答,只是先問道:“我隱隱聽聞,之前溫家有人上京來,只是投親未果之類?”
“這倒是有的。”養謙說著,就把當初正趕上範垣有事,溫家來人趁機落井下石,後來給小侯爺蘇清曉給打了等等都說了一遍。
顧子產聽後大笑:“好的很,這位小侯爺的性子倒是很合我的脾氣。”
喝了一杯酒,顧子產才又說道:“我原先只聽人沸沸揚揚地傳言,說你在京內發跡,青雲直上,所以很不把家鄉同族的人放在眼裡,人家上門探親,還被你們絕情打了出去等等……我雖然不肯信你老兄是這樣的人,可其他的人難免給矇蔽了。所以我這次特親來瞧瞧,果然是眼見為實不是?”說著大笑。
溫養謙苦笑道:“這些趨炎附勢的小人,明明是他們無情無義,反而這樣顛倒黑白,山長水遠的倒也沒法子,就隨他們嚼去吧,何況當初若不是家族裡的人絕情,我們又何至於巴巴地跑到京城來投親靠友的討生活?唉,就當沒他們那種親戚也就罷了。”
顧子產捏著酒杯點頭,又道:“那你可記得,你們家族裡那個溫二太爺?”
養謙道:“怎麼不記得?當初因我父親去的早,他那一房幾次以勢壓人,我這位二爺爺也是夠嗆的了。”
顧子產神秘一笑:“這位老太爺在我上京之前就已經身故了,你還沒收到訊息麼?”
“什麼?”養謙吃了一驚:“死了?”
這溫二太爺雖然苛刻貪吝,陰險好色,但身體卻偏硬朗的很,養謙詫異之餘,想了想自己上京這麼多年,如今連妹子都兒女雙全了,那老東西早該死了……也不可惜。
顧子產見養謙詫異,越發笑道:“你猜他是怎麼死的?”
養謙本以為那老傢伙是年歲到了,見顧子產這樣問,就知道有蹊蹺,因試探問道:“難道是病?”
顧子產笑出聲道:“你可猜著了,可不正是病?還是格外古怪玄虛的病呢。”
養謙忙問詳細。
正如養謙所知,溫二太爺一向身子骨硬朗,但他不知道的是,這位老太爺年前還新納了一個十五歲的丫頭為妾呢,可見這老東西的性情。
但就在五個月前,二太爺好端端的突然中了邪似的,人事不省,請了大夫來調治,終於睜開眼,但人卻已經不能正常,且嘴裡念念叨叨,不知胡亂嚷些什麼,只是隱隱聽來,竟像是有鬼神向著他索命,他正駭然恐懼地百般求饒。
養謙聽顧子產說到這裡,便道:“這不稀奇,雖是我們族裡的二太爺,但平日裡他的虧心缺德事情做了不少。也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且慢,”顧子產微笑道:“我還沒說道最要緊的地方呢。”
養謙疑惑:“何解?”
“這二太爺被魘魔住了的時候,叫了許多胡話,其中有一些,卻是跟你們這一房有關。”
養謙微驚:“跟我們有關?到底是怎麼樣,你且快說。”
顧子產見左右無人,便壓低了聲音道:“我是聽伺候這二太爺身邊的人親口說的,故而千真萬確,說是老太爺在嚥氣兒的那幾天,反反覆覆地叫‘純丫頭向我索命來了’。”
養謙聽見“純丫頭”三個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你、你說什麼?”
顧子產道:“就是這句‘純丫頭向我索命來了’,且說話的時候,彷彿就能看見什麼在他跟前兒,而別人都看不到一樣。可奇怪的是,純妹妹不是好端端地嫁給了首輔大人麼?怎麼又跟那老傢伙索命?好好的……又向那老傢伙索什麼命?”
養謙同他對視了半晌,彷彿喝下去的酒都結了冰,堵在了他的喉嚨口裡。
顧子產是個聰明人,見養謙臉色發白,便笑道:“興許是這位二太爺生平做的虧心事太多,臨死之前就混淆糊塗了,且他在病榻上折磨了足足兩個月才死,弄得整個溫家都雞犬不寧,他自己也整個都不成人形了,神志不清胡言亂語亦是有的。罷了,不說了。”
當即不再說此事,只有談些逸聞趣事等等而已。
***
範府書房中,養謙說罷,範垣沉默。
書房裡一片寂靜,只聽見蟬聲從半開的窗扇底下透進來,一陣陣,顯得格外高亢刺耳。
半晌,養謙才黯黯然說道:“從昨兒到今日,我始終在想這件事,可總是、總是想不通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