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時辰尚早,夫人且安心躺床上再睡一會兒。”
穆清睡眼惺忪,聞言朝窗外望去,正是天光微亮的時辰;順手圈過身上的被子,只覺周身暖烘烘的,便微微點頭應了,遂沉沉睡了去,迷糊間心中還計較著她替宋修遠掖被角,宋修遠替她蓋被子,如此也算兩不相欠。
宋修遠瞧見穆清露在錦被外的手,骨節突出,修長利落。他不知道那些養在深閨的嬌俏女兒的手該是怎樣的,卻本能地覺得穆清的這雙手,不像一個嬌生慣養的郡王之女該有的手——太瘦了。
穆清太瘦了。
大婚那日初見時,他便覺得這個穆清公主,比之畫像中的模樣,太過清瘦。彼時思及她是為和親而來,他想她是思念故土,是以體虛了些。鎮威侯府雖比不得她從前生長的王府,但一生漫長,總能將她養好。
他卻未想到小半年過去,她更是清減。方才她就這麼窩在他的懷裡,輕得好似隨時便要同那薄霧一般散去。
他一時竟覺得心疼。
狐死首丘,更何況人?去國離鄉,千里迢迢嫁給他,定然也非她所願。
宋修遠輕輕掩了門,同往日一般於院中耍了會兒槍。只是怕吵著屋裡的人,便刻意減小的幅度。那早該熟記於心的槍法,今日卻有些記不清楚;那杆紫金槍,也總是跳脫出它本應有的位置。
罷了罷了,宋修遠正想放下槍回屋,回身卻見穆清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正立於廡廊下將他望著。
“吵到夫人了?”
穆清聞言搖了搖頭,迷糊道:“未曾吵到我,只是時辰不早了。海棠姑姑同我說了,循著禮俗,今日不是還有諸多事宜需辦置嗎?”自從小半年前他二人的成親儀禮被突如其來的雁門戰事打斷,便一直擱置著。如今宋修遠回來了,此前耽擱的儀禮自當補上。
宋修遠這才發覺天已大亮,朝陽從院中天井照進來,帶了些許寒意。
廊下的穆清發髻微亂,雙眼迷濛,身上依舊是昨日和衣睡下的那件月白大袖袍子。宋修遠的目光掃及穆清腳邊,見她竟只著了雲襪便出來了。原來風流媚骨皮相下的穆清公主竟還能透出一股子嬌憨來?
心底蔓延著莫名的情愫,宋修遠微有不適,便促狹問道:“那蜀國禮俗又是如何?衣衫不整便可出門了?”
那場回籠覺穆清睡得甚是舒坦,恍惚間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醒時聽聞屋外的細微聲響,便迷糊著出了屋,倚著廡廊上的柱子瞧著宋修遠練武。宋修遠此時一調笑,這才將她本亂作一團的漿糊腦袋敲打清醒。穆清唯恐宋修遠此言所指是責怪她不懂夏朝規矩,正準備回屋梳洗時,肩頭卻是一沉。
宋修遠信步走上廡廊,順手將身上的大氅罩到了穆清身上:“天氣涼,夫人的身子看著弱,穿成這樣出來當心染了風寒。”
穆清月前剛吃過風寒的苦頭,到此時都不曾停藥,聽聞宋修遠所言,立即緊了緊身上的玄色大氅,嘟噥道:“多謝將軍。”
宋修遠眼角瞧見穆清乖順的小動作,心底竟一陣舒坦。又見她從剛才到現在只呆立在原處,心下想廡廊地涼,怕她赤腳行走傷了身子,便放下□□想將她抱回屋;一雙手還未碰到她的肩頭,忽又覺得這般舉止太過輕浮,便順勢牽起穆清攏著外袍衣襟的手快步走回去:“回屋吧。”
穆清掙了幾下,宋修遠卻並不放緩腳步,只回頭瞥了她一眼。一時被宋修遠凌厲的眼風震住,穆清只得乖乖被他牽回了屋。
☆、舊事
當日宋修遠被一道聖旨遣去了雁門,只留下穆清一人守著鎮威侯府。如今宋修遠回來了,先前耽擱的儀禮自當悉數補上。
鎮威侯府內的正經主子雖只有他們兩個,但到底是一方侯府,一應儀節均不可隨意了去。
時至今日,穆清才真正廟見,入了宋氏族譜。
嫁入宋氏已有半年,穆清今日方才踏入宋氏私廟,得以跟著宋修遠一一認了宋氏祖宗。穆清從前以為宋氏當真只剩一個宋修遠了,今早卻發覺私廟中並無裕陽大長公主之位,待禮畢後問及宋修遠,宋修遠卻道他那位生性巾幗鬚眉的祖母自丈夫宋靳去後便歸隱山林,除四年前宋懋夫妻去世,回鎮威侯府住了一年,餘下的便再不問世事。
“祖母雖不問世事,但幼時祖母教益我良多,長幼之禮不可廢。開年後祖母誕辰,有勞夫人隨我一同上歸蘭山拜訪祖母。”
對於這位裕陽長公主,穆清尚在華鎣之時便常聽先生提及,此番聽聞宋修遠所言,心中除了從前的好奇,竟又升起一股嚮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