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養不起,家中只僱了一個廚娘,一個老僕。眼看婚事臨近,手頭無錢操持,下官怕墮了岳父大人的體面,正在四處設法,恰好那沈廷揚的妻子拿出家傳的一幅畫來,說是價值連城,願意送與下官,下官一時豬油蒙心,想賣了那畫換些銀子來辦喜事,這才做下這等混事,請岳父大人責罰!”
他這一番謊話掰起來似模似樣,溫體仁竟也信了八分。桓震偷眼瞧他神色轉和,當即大大吹捧他為官清廉,又將自己痛痛責罵一番。不料溫體仁哈哈大笑,道:“賢婿何必如此?咱們官場當中打滾的人,又有哪個能免脫授受之嫌?”環首指著廳中陳設,道:“你以為憑老夫的俸祿,便能置辦如許傢俬麼?”笑容一收,壓低聲音道:“只是事情須辦得乾淨利落,似你這般四處招呼,豈不是昭告天下,我桓震收了別人錢財,在替他跑腿辦事麼?本朝懲治貪墨極嚴,難道你就不怕剝皮實草?”桓震一時愣住,訕訕然應了幾聲。
溫體仁端起酒杯,道:“其實那沈廷揚所議之事,老夫倒也覺得不錯。”桓震只怕自己耳朵生錯了地方,忍不住伸手用力擰了一下,只覺大痛無比,竟不是在發大夢。溫體仁呵呵笑道:“這又有甚奇怪?開海有益國家,老夫豈有阻撓之理?”他下面所說一番大道理,多是從沈廷揚奏摺之中抄來,桓震一壁聽著,一壁疑心起溫體仁來。他究竟是個甚麼人?滿朝文武禁海尚且不及,唯恐一旦開海,倭寇蜂擁而入,怎麼溫體仁卻極力贊成起來?他從開海之中,難不成還能得到甚麼好處?若說是錢財,眼下金銀財寶對溫體仁來說恐怕已經沒有多大意義,瞧起來這姓溫的也不像是一個斂財為好的守財奴,若說是別的,又是甚麼呢?
桓震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去想它,總之至少溫體仁是支援開海的,暫時來說這就夠了。溫體仁大談一通開海之利,話鋒一轉,卻道:“可是那沈生年輕,老夫料他辦不得此事。何況此人太愛張揚,方為諸生便詆攻大臣,倘若當真授以權柄,那還得了麼?”桓震唯唯應了幾聲,只聽溫體仁道:“此任須得交由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去擔,方可堵住攸攸之口。賢婿,老夫心中有一人選,你瞧徐子先如何?”
桓震心中一震,徐光啟?忽然之間他似乎明白溫體仁的用意,眼下輔政五大臣周延儒、溫體仁、文震孟、徐光啟、鄭以偉五人之中,鄭以偉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倘若以主持開海為名將徐光啟放為封疆大吏,文震孟便成孤家寡人,文老先生風節有餘而心計不足,決然鬥不過溫體仁的。只是貿然開海是犯了本朝大忌,為一個徐光啟而賭上被整個士人集團群起而攻的危險,溫體仁這著棋未免走得太臭了些,全不似自己瞭解的那個老狐狸溫體仁了。難道還有旁的甚麼?
不過既然溫體仁主動說出這話,自己也沒甚麼理由反對,當下大加讚許,又將他好好吹捧了一番。溫體仁很是喜歡,便要他傳話給沈廷揚,教他去遊說徐光啟上本奏請。桓震回去叫了沈廷揚來,也不提溫體仁之事,只說自己位望不夠,要引薦他認識幾位老臣以為臂助。沈廷揚欣然答應,於是兩人約好了次日一同去拜徐光啟不提。
次日清晨桓震上朝回來,正要更衣出門,卻聽外面人聲嘈雜,急出去瞧時,卻是一夥男女擁了進來。為首一個卻是認得的,便是溫體仁家一個姓錢的帳房先生。那錢先生見桓震出來,一招手,身後十來人呼啦一下盡數跪了下來。桓震嚇了一跳,急問道:“怎麼回事?”錢先生笑道:“家主知道桓大人家中乏人使用,是以叫小人前來聽候使喚,連同這五男五女,”說著伸手指指身後,道:“都是家主平日得意的僕傭,一併送與大人。”桓震忙搖頭道:“不敢當,不敢當。煩勞你帶這幾位尊僕回去,上覆溫大人,就說下官安於貧賤,不消這許多人服侍。”他推言過慣了窮日子,其實卻是不敢要溫家的人。誰知道這是不是溫體仁在自己身邊安插下的探子?
錢先生面露難色,道:“桓大人萬勿如此!小人臨出門之時,家主已經將我等的聘書、身契盡數焚燬,現下就是回去,也不是溫家之人了,若是桓大人不肯收留我等,那小人只好去三清觀賣字餬口,這些人也只好逃荒要飯去了。”桓震哭笑不得,心想一味推脫過甚反而引得溫體仁疑心,那就更加不妙。不如索性留下他們,至多以後處處小心,多在衙門,少回自家,也就是了。問那錢先生大名,卻原來叫做延開。桓震唸了兩遍,驀然想到錢延開豈不就是見錢眼開麼?忍不住會心一笑。錢延開不知他笑些甚麼,也陪著乾笑了幾聲。除錢延開之外,溫體仁送來的還有五個僕人,五個丫頭。好在剛換了大宅子,給他們住下的地方還是有的。桓震趕著出去,便叫老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