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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鳳依言揭開蓋布,卻是一個沙盤,細細看去,居然便是遼東的地形。中國宋代已經有了沙盤的雛形,沈括便曾經用麵糊木屑與熔蠟製作地形模型,那是最早的沙盤。然而桓震這個沙盤,卻比宋人所做要精緻許多,上面山川河流無一不備,很是詳盡。說起來還要拜耿如杞那本遼東筆記所賜,他昨夜半宿不睡,便是根據那筆記,做了一個寧遠一帶的沙盤。雖然頗有出入之處,但也差近事實了。
桓震指著那沙盤道:“袁遼東寧遠一戰,揚名天下,咱們後進之人,原當傾慕學習才是。”點著寧遠城,道:“袁遼東以一萬二千之軍,拒十三萬之敵,今與你三萬軍守城,另火炮百門,我領十萬軍攻城,寧遠四面孤立,並無援軍,城中糧草,足支兩旬。且守來我看!若守得住,便算你勝,若給我攻下,便算我勝,如何?”吳三鳳不加思索,應了一聲“好”。桓震知他性子急躁,方才有意一番耽擱,便是要引得他發怒,不能冷靜思考。寧遠大捷,要在堅壁清野,憑城固守,加上紅衣大炮的利害。只要自己能夠趁他心浮氣躁之機誘他野戰,火炮的優勢就會變成劣勢。
原來明軍自戚繼光以降,出戰習慣布成方陣,火器列於陣前,炮置地面,每臨交鋒,必先放射火炮,以殺敵首鋒,扼敵人進攻於一時。但此種佈陣墨守成規,一成不變,逐漸為敵所窺,後金兵改以鐵騎衝突,以速度凌厲之長爭取先機,搶在明軍點燃發射之前,迅速突入射程,火炮雖則發射,卻是彈彈落空;或伺明軍第—次發射後,驃騎全速衝鋒突破明軍陣勢,不給明軍機會發射第二炮,於是火器功能頓喪,明軍為逃避騎兵衝擊,每每望風棄火器而潰。袁崇煥之所以能夠取得寧遠大捷,首要因素便是將火炮用於守城而非野戰。
桓震料想這個吳三鳳未必便能想到這一點,果然雙方僵持得半月,桓震有意示弱,佯作退兵,卻在身後賣下一個破綻,吳三鳳以為得機,當即揮軍出城列陣,桓震立刻從山後調出四萬驃騎兵,猛衝吳軍陣形,吳三鳳的火器方陣一擊而潰。
他順手一推沙盤,站了起來,笑道:“如何?一萬二千軍還剩多少?”吳三鳳面色發青,他並非不知道袁崇煥守寧遠城之法是固守城池,決不野戰,只是剛才被桓震退兵之計迷惑,究竟還是十六歲的少年,一時間心中起了追擊的貪念,這才貿然出兵,引致大敗。當下叫道:“不服,不服,你使詐!”桓震哈哈一笑,大聲道:“你們這些人都是將來的中外武將,國之干城,難道戰時上了敵人的當,也要去埋怨敵人使詐不成嗎?”吳三鳳無言可答,嘆道:“輸便輸了,任你處置。”桓震嗤道:“我處置你,卻於我有甚麼好處了?本官既然忝任此地主事,本不該與爾等做此兒戲之事,只是非如此不能叫爾等知道邊疆之急。”瞧了吳三鳳一眼,大聲道:“丈夫立志,當存高遠,爾等多是將門之後,哪怕不為國家,也須顧得自己家世名聲!今日學業馬虎,將來當真叫爾等統兵打仗,便能制勝沙場,青史留名了麼?”
眾武生聽了他這番話,固然有霍然動容者,更多人卻嘴角連撇,不以為然。吳三鳳也是一臉不服,只是剛剛大敗虧輸,不好意思反口罷了。桓震卻也瞧得出他並不服氣,心想須得再殺一殺他的威風才好,當下笑道:“吳小將軍,你待怎樣?”
吳三鳳眼珠轉了一轉,道:“紙上談兵,不為能者。你若要我甘心敬服,那便當真在兩軍陣前贏我。”桓震微微一怔,道:“兩軍陣前?”吳三鳳似乎很是得意,一指圍觀諸生,道:“六齋之人,你我各領一半,作為兩軍對陣,彼此較量。”桓震笑道:“本官乃是初來,眾人面孔尚且不識,如何統兵?何況倘若部下皆與你通聯一氣,故意敗陣,本官豈不是輸得冤枉。”吳三鳳哈哈笑道:“姓吳的不屑為那等偷偷摸摸的勾當。”大聲對眾武生道:“爾等為桓大人部下者,須得精誠聽命,若有一人暗地作弊,便算我輸!”眾人鬨然叫好。
桓震這才安心,想了一想,道:“我只要敦信、勸忠兩齋二百餘人便可,餘下四齋全都歸你。”吳三鳳口唇一動,似乎想要反對,終於又沒出口。桓震見他預設,當下又道:“自古無有將不知兵、兵不知將而能作戰者,本官要用十日時間訓練士卒,你也是一般。”回頭對那教授道:“自今日起,居仁、由義、崇禮、弘智四齋日常功課全由吳三鳳作主,爾等不可干預。”那教授雖覺此舉很是荒唐,但武生遊蕩廢學,師道不尊已是陳年積弊,諸教授訓導也是深受其苦,眼下來了個著意整頓的主事,心中倒有幾分暗自高興,當下滿口答應。吳三鳳自然無有不可,當下兩人擊掌為諾,一言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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