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世祿部,守大興的麻登雲部,也給他盡數調集回北京,團團拱衛京師。一面卻又急令尚在通州的孫承宗移駐山海關,更切旨說遼東軍馬是朕集天下財力培養訓練而成,又是孫承宗的舊日部曲,要他速速設法將祖大壽追回。
孫承宗儘管對他處置袁崇煥多有怨懟,卻也不能抗拒聖旨,當即動身趕赴山海關,便叫自己當年在遼東的老部下石柱國,飛馬追趕祖大壽。祖大壽令後軍陳火槍弩箭以待,石柱國不敢靠近,只得返京覆命。一來一回,已經又耽擱了一日。
自從袁崇煥下獄以來,崇禎的案頭便堆起了一座奏摺的小山,彈劾首輔錢龍錫、次輔韓爌的有之,替袁崇煥鳴冤叫屈,說情開脫,甚至願以自己官職換他性命的有之,說朝廷之中出現了一個袁黨,應該深挖大辦的也有之。韓爌、錢龍錫又連連上疏自辯,崇禎皇帝給這些奏摺弄得頭昏腦脹,一氣之下真想將這些人盡數削官去職,趕回家去,免得招自己煩心。然而他分明又不能那麼做,韃子大兵打來,將一個袁崇煥抓了起來震動已經夠大的了,再要罷免幾個閣臣,朝廷之中必定一片混亂。可是朝臣紛紛嚷嚷,實在讓崇禎皇帝忍無可忍,所以他索性將那些叫罵互毆的奏摺丟在一旁暫不理會,反正總有秋後算帳的一天。在他看來,就算沒有這幫無能的臣子,自己也能將國家大事處理得井井有條,就算韃子大兵壓境,憑著自己的雄才大略,靠著大明曆代祖宗庇佑,也必定能化險為夷。
看著看著,忽然一本奏摺跳入他的眼簾:那是成基命的上疏,卻不是替自己開脫,而是幫他出主意的。疏中說道,袁崇煥在遼東部曲之中廣有積威,不如叫獄中的袁崇煥給祖大壽修書一封,藉著袁祖之間的私交,來阻止祖大壽謀反。
這真是不可忍受!剛剛將袁崇煥逮入了鎮撫司大牢,現下又要叫他寫信勸說祖大壽,那不是意味著自己這個皇帝,始終都還是要靠著袁崇煥才能做得穩當麼?這麼一來皇帝的威嚴何存,他朱由檢的顏面何存?身為大明天子的他,絕不能容許自己做出這種有辱君威的事情來,甚至於膽敢提出這種建議的成基命,也是其心可誅,罪無可恕!祖大壽剛剛走了兩天,朝廷裡便一片混亂,似乎沒了遼東的那幫武夫,大明朝便要完了一樣。他朱由檢卻偏偏不信這個邪!
崇禎皇帝在心裡這麼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著,愈說愈是大聲,也愈來愈沒有底氣。他心中分明清楚,現下的大明,倘若沒有了祖大壽這一支精兵,以及遼東即將趕來的七萬援軍,那是決不可能戰勝韃子的。而現在能夠勸得祖大壽回頭的,也只有袁崇煥了。可是要他承認這麼一個事實,無異於叫他向自己的敵人低頭,他的自尊心不容許他那樣做。
再說就算自己肯向袁崇煥低頭,袁崇煥又能樂意給他寫這一封信麼?他可是給自己親上了叛國的罪名的!左思右想之下,崇禎皇帝咬牙決定,下一道口諭,叫袁崇煥戴罪立功,寫信招祖大壽回來駐守北京。
這些羞辱,早晚都要你加倍償還!崇禎的手握著硃筆,略略顫抖地寫下“袁崇煥”三個字。
口諭傳到獄中,袁崇煥果然不奉。前去傳旨的太監回來說道,袁崇煥推說自己既被奪職下獄,就不是甚麼督師,只是一介草民。一介草民的命令,他祖大壽為甚麼非聽從不可?寫了也不會有甚麼用處,所以索性不寫也罷。崇禎心裡明白,這蠻子分明是在同自己賭氣。一個大臣,一個朱姓家奴,竟然敢同他堂堂天子賭氣!
朱由檢心中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霍然站了起來,猛地伸手掀翻了面前的御案,案上奏摺稀里嘩啦掉了滿地。他伸足猛踢,踢得紙片紛飛,如蝴蝶一般飄飄揚揚地落在他的肩頭之上。
發洩過一陣之後,也就慢慢冷靜下來。頭腦一旦清醒,便意識到每耽擱一日,祖大壽便離京城愈遠,自己也就愈是危險。喝令太監扶起御案,崇禎皇帝又擬了一道聖旨,叫內閣全體
大學士與九卿一同去獄中勸說袁崇煥,務要叫他應允寫信。擬完了拿起來讀一遍,想想不妥,又團成一團丟在地下,大聲叫太監傳諸閣臣及九卿覲見。皇帝的聖旨是要存入檔案的,倘若給後世子孫知道他為了區區一個祖大壽,竟然如此低聲下氣地求一個叛國之將,甚至連內閣九卿都給用上了,那時自己的顏面何存?【——注,九卿是六部尚書及通政使司的通政使,都察院左都御使,大理寺卿九人。】
錢龍錫等人奉詔入宮,聽了皇帝說明,都是暗暗嘆息。唯有兵部正堂梁廷棟心下暗自得意,以袁崇煥的倔強性格,懷恨皇帝無故將他下獄,必定不會輕易奉旨寫信。到時候他身上可就又多了一條抗旨不遵的大不敬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