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宋予奪這樣出身好,手中握著實權生殺予奪,卻能做到如今地步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從最初的戒備,到如今逐漸放下心防,沈瑜會有這樣的變化,與這一點不無關係。
那山匪受了驚嚇,說話結結巴巴的,聽起來很是費勁。
沈瑜起初是心中想著宋予奪的事情,漫不經心地聽著,可及至後來,聽那人講起自己的身世,卻不由得上了心。
他說得顛三倒四,還夾雜著訴苦求情,沈瑜皺眉聽完,才算是理出個脈絡來。
這人說,自己原是秦州的百姓,可年前官商勾結侵佔了不少農戶的田地,家中老人都沒能撐得過冬,他無奈之下才同這些人來落草為寇。
還再三起誓,說自己從未傷過旁人的性命,求宋予奪能留他一命。
這人說得涕淚橫流,顧訣卻毫無所動,問宋予奪道:“你信嗎?”
他這語氣中還帶了些嘲諷,顯然自己是並不信的。
“信不信另說,”宋予奪沒跟他計較,只是說道,“可若這侵地之事是真,怕是要麻煩了。”
顧訣跟宋予奪較著勁,壓根沒細想,下意識地擰眉道:“怎麼麻煩?”
先前不管怎麼爭執,宋予奪都是心平氣和地同他理論,可見他如今這模樣,看過去的眼神卻有些發冷。
顧訣被他看得一凜,忽而意識到了自己的疏忽:“慶王在秦州!”
宋予奪低聲道:“你總還不至於太糊塗。”
對他們這些將軍而言,這些事情是早就該爛熟於心的,一丁點風吹草動都不能忽略。可顧訣聽到這山匪的陳情,想的卻是一時的意氣之爭,委實是讓宋予奪失望。
就連馬車中的沈瑜,聽到涼州侵地之事,首先想到的都是慶王。她雖沒見過這位王爺,可到底是在宮中呆過十年,多少聽人提起過。
慶王是先帝的第三子,嫻太妃所出,一直頗受先帝喜愛,只不過當今皇上是薄太后生下的嫡子,繼承大統乃是名正言順,當年倒也沒鬧出什麼么蛾子。慶王成年後,嫻妃便求了皇上,給他劃了個封地令他離京,這些年來安分守己無召不進京,可謂是知情識趣的很。
這山匪所說之事,未必全然屬實,可若真是牽扯到慶王,就又是麻煩事。朝堂之事從來都是牽一髮動全身,沈瑜只一想,就覺著有些頭疼了。
顧訣沉默許久,並沒追問侵地之事,反而直視著宋予奪,有些艱難地開口問道:“若先前是你,會被那絆馬繩算計到嗎?”
這問題與眼下的情形風馬牛不相及,沈瑜愣了愣,方才意識到顧訣真正想問的是什麼。
宋予奪自然也明白,他沉默了會兒,據實以告:“八成不會。”
顧訣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倒不是對宋予奪,而是對自己。
他很清楚宋予奪這話應當是留了餘地的,那絆馬索雖藏得廕庇,可卻並不是完全沒法察覺,他只是太疏忽了。
當年之事後,他的所作所為幾乎算得上是放浪形骸,但也沒人去指摘什麼。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荒廢至此。
顧訣只一想先前的事,便覺著脊背發涼。
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宋予奪平靜地看著他,並沒出聲催促。
沈瑜不知外邊究竟是怎麼個情形,只聽忽而沒了聲音,漸漸有些不安起來,探身向前,將車簾挑開了條縫隙向外看去。
入眼的便是大片的血色,地上躺兩個沒了知覺的人,甚至不遠處還有殘肢。
宋予奪與顧訣就那麼站在那裡,尤其是顧訣,衣衫上還沾染了不少血跡。剩下四五個還清醒的山匪戰戰兢兢地跪在一處,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這一幕的衝擊實在是太強了些,沈瑜下意識地攥緊了車簾,幾乎要吐了出來。
她在宮中多年,倒也不是沒見過受刑罰的人,可像如今這樣的,卻還是第一次見。
宋予奪注意到沈瑜這邊,連忙 上前兩步,擋住了她的視線:“怎麼突然就出來了?”
“我……”沈瑜仍舊有些反胃,她抬手按了按胸口,而後輕聲道,“我聽著外面突然就沒了動靜,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
宋予奪低聲道:“是我疏忽惹你擔憂了,並沒什麼事。”
他話音剛落,沉默許久的顧訣忽而開了口:“平遠,這事就按你先前說的來辦。我會將這幾人押到府衙,盯著他們查個水落石出,而後該殺的殺,該罰的罰。”
沈瑜則是無聲地嘆了口氣,此番出來原是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