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袋是用妝花緞做的,在綽約燈影下泛著一層水華般的光澤,裡頭的碎銀被取走後,就只剩一些面額大小不等的銀票,顯得輕飄飄,晃動中散出一股淡淡的幽暖甜香。
“你要留下來結賬呀,”羅翠微笑著叮囑道,“記得告訴店小二,你的馬車就停在主街口外面,讓他們替你把那些燈送過去就行啦。”
說完拎起裙襬,匆匆就行出了花燈鋪子,沒入重新喧鬧起來的午後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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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烈怔怔目送她離去後,又看看自己手中那枚精緻秀氣的錢袋,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這顆刺兒莓,平日裡看著嬌辣辣,可於細處總有許多旁人不易察覺的溫柔貼心。
羅家的司廚可是上昭王府展示過手藝的,比御廚都不差多少,花樣還多,有那樣一群司廚在,羅家的小姑娘豈會輕易貪嘴外頭的吃食?
她這舉動分明就是擔心他沒錢,也不願貿然搶著著付賬傷他顏面……
這個羅翠微,自打大半個月前突然登門,送錢送物送笑臉,原以為必定是羅家有所圖,可到如今她也沒有提過任何出格的要求。
只是三不五時地調戲他一把。
她的種種可疑行徑,怎麼看都像極了某些富貴人家的子弟,在試圖接近心儀之人時才會做出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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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羅翠微拎著兩盒子百果糕回到花燈鋪子,鋪子裡的夥計們已將那些花燈成箱裝好,送去燈市街口外的馬車上了。
雲烈原本正坐在鋪子裡的茶几旁等她,一見她的身影重新出現在花燈鋪子門口,便即刻起身迎上去,“要幫你拿嗎?”
他以目光指了指她手上的糕點盒子。
“又不重……”羅翠微似是突然想到什麼,臨時改了主意,將那兩盒子糕點遞給他拎著,“也行,反正也有你的一份,你出些力也是應當的。”
雲烈頓了頓,將已到嘴邊的那句“姑娘家才愛吃甜糕”話硬生生嚥了回去。
看,連去買個甜糕,都記得要給他帶一份!
兩人並肩出了花燈鋪子,穿過燈市主街擁擠的人潮走到街口外,上了那輛停在街口對面大樹下的馬車。
待車廂內的二人坐定後,車伕抖了韁繩輕叱一聲,馬車徐徐駛向昭王府。
“吶,你的錢袋。”
見對座的雲烈伸出手將錢袋遞來,羅翠微笑笑接過,順手系回自己的腰間。
“你不用清點數額的嗎?”雲烈抿了抿唇,抬眼看向車頂。
“往常我同我弟弟一道出門時,若我搶了他付賬時的那份威風,他要同我鬧氣的,”羅翠微避重就輕地笑答,“只是習慣了,殿下勿怪。”
“我又不是你弟弟,”雲烈仍舊一瞬不瞬地望著車頂,似有不滿地小聲抱怨了一句,唇角卻忍不住上揚,“沒少,我帶了錢的。”
以他開府王爵之尊,面對平民出身的羅翠微,即便是雙方以朋友的身份相交,他的自稱也不該是“我”。
可他不但自稱“我”,字裡行間的態度也親和隨意,沒有半點居高臨下的樣子。
這是真的將她當做了自己人,讓她享有了與熊孝義及昭王府中那班臨川軍出身的侍衛同袍同樣的禮遇了。
心虛又羞愧的羅翠微忍不住眼眶發燙,半垂粉頰,滿面赧然發紅。
雖然她方才已在心中默默放棄了“借道臨川”的計劃,可那終究是她接近他的初衷。
他與他的同袍在臨川忍著飢寒戍守國門,風骨錚錚、俯仰無愧,她卻想拉他下水,做一筆鋌而走險的交易。
原本以為自己及時打住,沒有將那不厚道的交易說出口,就可以在他毫無察覺之時抹去自己最初那種不純的心思,從此以磊落、單純的面貌與他友好往來。
可此刻她忽然發現,那太難了。
若將來有朝一日,雲烈忽然反應過來,參透這其中的玄機,明白了她最初是帶著怎樣的意圖接近他的,那他會以什麼樣的目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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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翠微越想越難過,越想越不安,眼眶發酸,鼻頭也發酸。
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掉眼淚,又怕抬起頭就會被雲烈看出異樣,便裝模作樣地開啟了一個點心盒子,隨意拿了塊百果糕出來。
紅唇才碰到那甜糕的邊緣,還沒來得及咬上一口,她的指尖驀地一空,甜糕就這樣憑空不見了。
羅翠微大驚失色地抬起頭,正瞧見雲烈腮邊鼓鼓,滿臉理直氣壯地望著車頂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