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昏暗微弱,謝珩立在旁邊,聽著她委屈而驚恐的哭聲,一時失措。
腳面被踩的疼痛已無暇顧及,他下意識想伸手扶她,到了中途才猛然醒悟這番恐嚇的目的,忙縮回手,轉身不再看她。
屋中只剩下伽羅委屈的哭聲,清晰分明的撞入謝珩心間,狠狠□□。
謝珩握拳在袖,良久,他才肅然回首,道:“哭夠了?”
伽羅紅著眼睛抬頭,看到燭光下他的墨衫暗紋,如□□羅。她哽咽著開口,聲音微啞,“或許是因為我孃親。我的孃親來自西胡。”她雙手扒著桌案想要站起來,卻因方才受驚過度,腿軟得厲害。
謝珩探手握住她手臂,拎著她站起來。
這一觸,才發覺她依舊顫抖得厲害,帶得他心裡也微微顫抖。
“就這個?”謝珩聲音喑啞。
“嗯。”伽羅雙肩抽動,半點都不想留在這恐怖的長案鋼釘跟前,下意識的往旁邊挪了挪,“當年我父親遊歷各處,在西胡遇到我孃親,執意成婚。我八歲的時候孃親失蹤了,父親說她是意外身故,後來就再也沒見過她。我雖不知這些西胡人想要什麼,但思來想去,唯一有聯絡的,恐怕只有這個。”
她哭得眼圈泛紅,臉上殘留著淚痕,顯然委屈之極。
謝珩盯著她,四目相對,她霧氣朦朧的眼中沒有半分躲閃抗拒。
“我也害怕,不知道鷹佐為什麼要我去議和,西胡人為何會盯上我……”她依舊哽咽,語氣忐忑茫然。
謝珩語氣緩和了許多,比起先前的狠厲,近乎溫柔,“之前為何不說?”
“我不知道背後情由,當然不敢輕易說出來。”伽羅仰頭瞧著他,委屈中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怨意,“殿下那麼恨我外祖父家,若知道這回西胡搗亂是因為我孃親,豈不是更加厭惡?何況祖父還在北涼人的手中,父親也沒有訊息,我實在是害怕,也不敢相信……”
淮南舊事是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溝壑,伽羅一向如履薄冰,盡力迴避。
此時無奈提起,謝珩果然面色微變。
他別開目光,片刻又問道:“你母親與西胡有何牽扯?”
“我不知道。父親從來沒說過孃親的身世經歷。”伽羅漸漸尋回鎮定,跪地行禮,“我……民女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殿下若還要逼問,民女也沒什麼可交代的了。”
她屈膝行禮,如同恭順的小鹿,可憐而無掩藏。
謝珩低頭沉吟,許久,伸手扶她站好。
“原因未明之前,你不能去北涼。回去帶上要緊的東西,明晚你會被劫走。”他說。
伽羅不解其意,正想再問,見謝珩看向那長案,一霎時又想起方才的針下驚魂,再不敢多問半句,匆匆告退而去。
謝珩目送她背影離開。
門扇闔上時,屋裡霎時安靜下來。
他轉身走至案前,取了枚鋼釘,抵在指尖。腳面依舊疼痛,可見方才她有多驚慌用力,胸前彷彿還能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那般恐懼無助——那本不該是她承受的東西。
其實那一瞬,他已後悔了,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謝珩眸底暗色漸濃,手指用力,鋼釘猛然戳入指尖。
鑽心的疼痛襲來,血珠沁出,蓋過方才她的淚痕。
謝珩沉默站立,許久後召韓荀入內,吩咐他安排明晚的事。
韓荀聞之立時勸阻,說不值當為傅伽羅白費精力,奈何謝珩態度堅定,只能奉命退出。
*
嵐姑滿心焦灼的等了半天,見伽羅回來時眼睛紅腫,顯然是哭過,心下大驚,忙掩了門扇,問她是怎麼了。
伽羅自失慈後便一直由嵐姑陪著,而今千里同行,能夠信賴的也唯獨嵐姑而已。她猶不肯死心,將經過簡略說了,又問嵐姑是否知道關於孃親身世的一星半點,結果依舊令人失望。
這一夜防衛更加嚴密,陳光和嶽華在外交替值守,伽羅輾轉反側,睡得很不踏實。
謝珩不欲將她交給北涼,又不能堂皇送走,只能用劫走的辦法。可逃離了這裡,往後該怎麼辦呢?想到陰魂不散的西胡人和那鷹佐王子,伽羅滿心困惑憂慮,卻又難以消解。孃親的身世唯有外祖母和父親知曉,或許保住性命之後,可嘗試以此為由,說服謝珩打探父親的下落?
次日依舊趕路。
謝珩如舊冷淡,自出了驛站便未說半個字。伽羅這會兒看到他還覺得心驚膽戰,也未敢打攪,直到晚間用飯,他經過她身邊時稍微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