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何山縣已經不是原先的何山縣了,這裡來了冥思教的人。
原先王猛為了避免冥思教教徒前來惹事,便隨大流無奈自稱了教中信徒。
每年從市利中艱難留出餘錢,上繳至教會。逢祭祀作法前去捐錢請願。每月還要抽出三五日,去寺廟聽高僧講經。周圍一圈都是近乎瘋魔的人,告訴你神佛是如此的靈驗,他們在神佛的庇佑下即將脫離苦海。
一遍遍,一次次。
每天都好像有人監督著你,那些人無孔不入,侵蝕著周圍的一切,將你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錢啊!哪有什麼神佛?不過都是為了錢啊!
然而,哪怕是這樣他也忍了。冥思教的人卻佔了他的空船廠。
那些人自稱是同教信徒,那便是親人兄弟,強行霸佔了他在郊區外的船廠。他竟然不能反抗,還要好吃好喝地供著這群無賴之徒。
這是什麼世道啊?
官府在的時候,可從沒做過這個的事情!
最恐怖的卻是,他周圍竟沒人覺得這不對。
往日的老友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跪伏在神佛的腳下,心甘情願地請求他們的索取。
他不敢多說一個字,他怕死。
自縣令死後,他每天都在等著朝廷派官員前來。他看著冥思教教徒無理猖狂,便安慰自己朝廷一定會整治他們。越是過分,便越是嚴厲。
可是等朝廷的人終於來了,城裡的風聲卻是——朝廷意欲與冥思教合作,扶持冥思教長期發展?
他當時腦中便是一陣雷聲轟鳴,整個人都傻了。
還能這樣的?
怎麼能這樣的?
今日來寺廟聽經捐錢,他又看見了朝廷派來的官員。
他覺得傳言多半是真的了,從幾人坐上蒲團起,心似千斤沉沉墜下。
他害怕,畏懼,驚恐,無助。他怕這群官員變得像他的老友一樣,在聽過幾次經文之後,人就變得不正常了。
但在方拭非開口的時候,他又猛得活了過來。
聽這人說了什麼?他竟然在何山縣內,正面奚落了冥思教的僧人!
外人或許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可是他實在太過激動,哪怕是普普通通的三言兩語,也讓他的滿腔熱血都跟著沸騰起來。
他叫什麼名字?如果他能代表朝廷的話,那是不是意味著,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
風度翩翩,英俊瀟灑,青年才俊……除了稍矮一些,面前這年輕人,實在是太厲害了。
王猛感受到身後的人群正在騷動,他們或許正想湧進去撕碎裡面的人。可在神像前面,又不敢放肆。
前頭方拭非連問了三個辯證問題,王猛聽著雲裡霧裡,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看那些僧人同他一樣茫然了,就覺得高興。
幾人吭哧吭哧,背不出下半句。可見他們平日裡根本就不大讀經書,肚子裡沒點墨水。
方拭非嘲笑道:“方某見識短淺,問的不過都是小問題而已。在座有這麼多人年長於我,單憑几位對佛法的研究,如何能替人解惑?冥思教莫非是沒人了,才會如此敷衍?”
對面僧人:“天下佛理千變萬化,哪能以一度之?”
“是不能以一度之,可您連萬分之一的一都說不出來,何來千變萬化?”方拭非拍拍肚子,欠揍道:“是腹中空空吧?”
對面面紅耳赤道:“你——”
方拭非:“又或者是,這些信眾,不是誠心向佛,也不是誠心解惑。”
僧人:“那他們來這裡做什麼?”
“嗯……我也正在好奇。”方拭非點頭,“你冥思教收人,不該是收有心之徒嗎?要是來者不拒,何來教派之分?”
王猛簡直想拍手交好,剋制著才沒讓自己笑出來。
雙方正在僵持之時,又一位僧人走出來。
“啊——”
隨著他從後方出現,人群中傳來亢奮的呼聲。
此人穿著一身祖衣,正是早上主持祭天儀式的僧人。他在平民中頗有聲望,僅次於主持,被喻為小活佛。
他一出現,那幾名僧人便退到他的身後。
方拭非也收起戲弄的表情,肅然對向他。
和尚道:“施主何必咄咄逼人,叫師弟們難堪?”
“我在京師,也曾聽人與高僧辯道,為何冥思教不行?為何自稱高僧,卻連普通的經文也背不出來?又為何自稱佛教,所想所行的教義,卻又同佛教正統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