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卻疾步走到了跟前兒,神色帶著些莫名的緊張,低低道:“奴才參見殿下。”
公主連忙收起笑,清了清嗓子垂眸看他,道:“怎麼了?”
那年長的內官託著拂子沉聲回話:“殿下,相爺帶了個姑娘入宮,說是十五年前流落宮外的帝姬。皇后娘娘著奴才來請您,讓您即刻去坤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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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綿綿中的紫禁城仍舊是紫禁城,紅牆黃瓦,畫棟雕樑。殿宇樓臺高低錯落,金碧輝煌,宏宏龐龐。
第一次踏入這座皇宮,阿九有些發怔。過去也曾無數次在相府裡遙遙相望,並沒有這樣直觀的感受。偌大堂皇的宮闈,砌朱牆萬重,繪九龍壁彩,龍頭門上綴金釘,極盡富麗奢侈之能事。
心口在發緊,她喉頭不自覺地滾動,交握在腹前的雙手用力到骨節泛青,不知是緊張還是驚惶。
她抿抿唇,不敢四處張望,視線定定地落在前頭的那人頎長挺拔的背影上,忽然訥訥地開口,輕聲喊他:“大人。”
他回身過來看她,目光清寒面色如常,再開口時的口吻陌生得很,那是一種疏離得貼近恭謹的語氣,朝她沉聲道:“殿下有何示下?”
殿下……殿下,這可真是一個諷刺的稱謂。
常年處於弱勢的人,一時半會兒沒能習慣這樣的禮遇。阿九一愣,目光掃過他的唇,似乎想起了什麼,一張俏生生的臉蛋兒居然憋了個通紅,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擠出一句話,聲若蚊蚋:“我有些害怕……”
謝景臣的眼底掠過一抹詫異,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麼說。這倒是出乎人意料,他勾起個寡淡的笑容,揮手打發了一旁的內監,接過油傘信步過去替她撐傘,垂眸細細起來。
她身上穿的是百褶如意裙,妃色的衣裙恰到好處,襯得她膚光勝雪面如桃花。嬌俏的姑娘,氣質恬靜而淡雅,立在雨中像是一幅畫。尖尖的瓜子臉,五官是豔麗的,嫵媚的,碧瑩瑩的一雙妙目,明媚無雙,足以滿足所有人對一國公主的想象。
他眼尾的笑紋像細雨中的風絮,一面印著她朝前走一面道,“沒什麼可怕的。殿下,您原本就是屬於這個地方的貴人,紫禁城是您的家,曾經流落在外受的苦都過去了,從今往後,您便是這座禁宮裡的主子。”
他的聲音端凝似琉璃,字裡行間都是輕柔繾綣,一字一句,像是能蠱惑人心。
主子……這可真是一個誘惑人的說法。十五年都在為活下去拼命的人,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頂替真正的金枝玉葉,成為當今天子的女兒。
阿九側過頭覷他,微微仰起脖子。頎長的身量帶來一股難以忽視的壓迫,他的側臉精緻得完美無瑕,然而正是因為太完美,所以顯得縹緲不真。
她半眯起眼,隔著風雨交加定定看他,聲音壓得極低,以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量道:“成為帝姬之後呢?大人要我做什麼?”
謝景臣垂眸,這一笑帶盡疏風朗月的意態,“殿下放心,宮中自有人會接應。不過,眼下還是還是好好記住臣的話,演一出好戲給您的皇父同母妃看吧,欣和帝姬。”
他牽袖一比,頗有幾分謙謙君子的意味,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原來兩人已經穿過了交泰殿,坤寧宮劈頭蓋臉砸進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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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是大涼歷代的皇后正宮,坐北面南,正面開間有九,兩側各一小間,與交泰殿、乾清宮坐落於同一高臺,銅龜仙鶴昂昂而立,設日晷,兩層梁簷,廡殿頂,上覆琉璃瓦,金光流麗。
起風了,漫天的點子成了斜飄雨,水珠從傘下飛進來,打在面頰上,冰涼得教人發冷。阿九自顧自地出神,彷彿未有所覺,忽然眼前一黯,是身旁的人將傘沿往下略略一壓,遮擋去了眼前的風和雨。
轉頭看他,映入眼中的只有一張側臉,細雨紛飛中勾勒出江南三月的況味。阿九的目光落在那線條和緩的鼻樑上,往上一滑瞧見他的眼,尾梢處略微地揚起,半掩的眼睫濃密似夜,平日裡的凌厲在這一刻似乎蕩然無存,那雙眸子是柔和的,甚至有些溫暖。
她看了幾眼覺得有些不妥,復將視線一轉,望向了別處,心頭隱隱盤算起起來。流落宮外十五年的帝姬,重返皇城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可謝景臣既然敢走這步棋,必然做好了萬全的打算,他在邊上,多的心自然不用她來操,照著他交代的東西一五一十地說,那樣一個生動活靈的故事,哀婉處動人心腸,只要聲情並茂將戲做足,要人相信不少件難事。
阿九思忖著,一面回憶一面唸唸有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