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在劉海下頭半隱半現。眸子微垂著,聲音仍舊淡漠:“全仰仗大人教導得好。”
這話四兩撥千斤,居然堵得他一陣無言。從來不曉得她有膽子和他對著來,這倒是天大的稀奇事。
琵琶袖底下的雙手捏得咯吱響,然而他面上卻牽起一個流麗的笑,眼角眉梢都似風花雪月,望著她曼聲道:“殿下知道自己最大的本事是什麼嗎?”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丟擲來叫阿九一陣兒錯愕。猜不著他在想什麼,她擰了眉,半晌才搖了搖頭。”
他因收起笑容,眸中陰鶩縈繞,冷聲吐出幾個字,“是惹臣生氣。”
阿九聽了還是沒什麼反應,只是徑自仰頭看了眼天色,暗自估摸著是時候回去了,因回身一福,看也不看他,只平靜道:“我出來有些時候了,再不回去恐怕金玉她們著急,大人先息怒,再自便吧。”
她說這話的神情淡然自若,說完一個轉身大步離去,扔下謝景臣,走得異常瀟灑。
沿著長街,豔陽高照下那副身形瘦弱得有些淒涼,阿九迎著日光走,地上投落的是道孤零零的影子。
方才在氣頭上,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勇氣,居然敢那樣和謝景臣說話。這會兒冷風一吹,腦子清醒過來,她霎時開始後悔,頹然地抬手扶額,只覺得頭隱隱作痛。走了沒幾步同幾個著飛魚服的迎面相遇,她抬眼一看覺得眼熟,想起是相府裡的錦衣衛。
領頭的譚桐見了阿九,眸中劃過一絲驚訝,旋即便低了身子恭恭敬敬給她揖手請安,道,“公主玉安。”
她神色有些疲乏,隨意地擺手讓幾人平身,又問,“千戶找大人麼?”
那人應聲是,她便不再多言,徑自提步往碎華軒的方向緩步而行。待人走遠,譚桐幾人才直身站起來朝銀華池走。打眼望過去,只見一個身形挺拔的男人立在金光水色中,背對著看不清面色,只有一道背影孤高得有些落寞。
幾人上前揖手,恭謹道:“大人,都照您吩咐的查清了。彈劾您的摺子是江浙一帶遞上來的,屬下已經將人拿下。”說著一頓,又道:“那廝先還嘴硬,一頓大刑消受下去總算將背後指使挖了出來,正是戶部侍郎楊安德。”
話音落地,幾人紛紛屏息斂眸等他吩咐。然而遲遲沒個迴音,幾個錦衣衛雙手託得發酸,譚桐皺了皺眉,拿眼風往上一覷,卻見謝景臣正目光平靜地望著遠處山巒,徐徐轉動指上的筒戒,喜怒莫辨。
這可就難辦了,查出了是什麼人在作怪,該怎麼料理他們可不做不了主啊。可相爺一言不發,怎麼是好?
千戶這廂犯起難,回過頭朝背後幾個錦衣衛遞眼色,示意他們開口問。孰料幾人將頭搖得像撥浪鼓,儼然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架勢。
譚桐無可奈何,只好硬著頭皮試探道:“如何處置楊安德,還請大人示下。”
他半眯起眼,眼中一片陰冷徹骨,緩緩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挫骨揚灰,斬草除根。”說完側目一哂,拂了琵琶袖大步離去。
初夏天兒,幾個大男人卻覺得渾身發冷,口裡諾諾稱是,心頭卻直犯嘀咕。
如謝相這樣的權勢,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可目下這情景,瞎子都瞧得出來他動了怒,這倒是奇了怪了,誰有這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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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搭錯了哪根筋,怎麼會去得罪謝景臣呢?仔細想想也覺得奇怪,她從小到大受的委屈遭的罪多了去了,哪一樁不比這茬厲害?小時候流落街頭,寒冬臘月的時節,餓得受不住了甚至要跟狗搶飯,後來到了相府,嬤嬤讓背的女德背不出來,被仍在雪地裡跪了一天一夜,險些把命都丟了。
謝景臣待她也算仁善了,至少五年前他出手救過她,給了她一條命。不是都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麼?她如今的一切全是他給的,除了自己這個人這身肉,似乎也沒得什麼可以拿來報答。而且他也不是出自本意,對她做那些事不過是因為金蠍蠱,像他那樣目空一切的人,清醒過後想起來,沒準兒比她還膈應吧!自己既不是千金小姐也不是名門閨秀,惺惺作態跑去介懷一個吻?一定是瘋了!
她在心頭狠狠罵自己矯情,可轉念又覺得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第一次說得通,這回也說得通,他迷失心智的模樣絕不像是裝的,可是阿九想起他替她點硃砂的那個晚上。
輕盈的吻落在唇上,她猶還記得那張薄唇的溫度冰涼,帶著幾分試探,甚至是幾分小心翼翼,彷彿怕一不小心就驚碎一場洇墨的夢……
阿九愈發地困頓不解,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