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擾人清夢,這才是蓄意而為吧!”
鈺淺皺緊了眉頭,廣袖底下的右手狠狠掐了她一把,壓低聲音道:“少說幾句,仔細禍從口出!”
欣榮挑眉,目光落在金玉身上,端詳了一陣兒才長長地哦了一聲,“又是你這丫頭。方才你說什麼來著,大點兒聲,本宮沒聽清。”
金玉卻和她打起了哈哈,裝傻充愣道:“奴婢什麼都沒說啊,帝姬聽錯了吧。”
帝姬氣結,眸光從繡床那方掃了一眼,曼聲道:“妹妹這一覺睡得有些沉,恐怕沒些響動是醒不過來的。”言罷冷冷一哂,“小鄭子,給我掌這丫頭的嘴,掌到欣和帝姬醒過來為止。”
金玉一愣,猛地抬起頭來,卻見鄭寶德也是大驚失色,抱著拂塵立在掌印身後,一臉的進退維艱。
他的目光從她身上掠過去,面上擠出個難看的笑容,朝欣榮試探道:“帝姬,金玉也沒做錯什麼……”
“讓你去就去,哪兒來這麼多廢話?”帝姬似乎不耐煩了,又轉頭看向身旁的高個兒男人,“怎麼,本宮使喚不動掌印的人?”
春意笑緩緩捋著蜜蠟珠,聞言朝寶德瞥了一眼,面具後頭傳來一道沉悶的嗓音:“照帝姬的吩咐做。”
督主發了話,這絲毫無異於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去則生,不去就是個死了。寶德臉上青紅交錯,又不敢違背,只能悶頭應聲是,步子挪騰著朝金玉那方走。忽然眼前一切變得模糊,包括她明快的臉,像隔著一層薄薄的水霧,怎麼看也看不清了。
金玉也仰起臉來看他,目光裡沒有怨懟,更多的是一種憐憫和無奈,低低道:“公公動手吧。”
聽見腳步聲,阿九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五指在錦被底下收攏,牙齒咬著下唇,用力到沁出血珠來。
鄭寶德別過頭揩眼角,這才發覺自己淚水流了滿面。抬手捋袖口,一隻胳膊像有千斤重。心口那方難受得很,像被千萬只蟲子啃噬,這差事他熟門熟路,這回卻像是能活生生要了他的命。
身為奴才的悲哀就是這裡,凡事由不得自己,主子說活就活,死就死,連性命都不是自己的,還有什麼資格去妄想別的東西?
他抽了抽鼻子合上眼,右手揚起來,然而怎麼也放不下去。正是這千鈞一髮的當口兒,外頭來了個救命的福星,高呼:“帝姬!帝姬不好了!皇后娘娘在坤寧宮裡上吊了!”
轟隆隆一聲巨響,一道霹靂劈頭蓋臉砸下來,欣榮朝後踉蹌,勉強讓奈兒扶著站穩,顫聲道:“你這該死的奴才!胡言亂語些什麼!”
那小太監重重磕了幾個頭,夾著哭腔道:“殿下明鑑!奴才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著殿下打誑語!皇后娘娘歿了,不知什麼時候的事,讓人發現的時候屍身都涼透了……”
“好端端的,母后怎麼會上吊?一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不可能,絕不可能的……”她面上癲狂淚流成河,一時間什麼也顧不上了,提了裙襬便朝外疾奔出去。
後頭一眾宮人早嚇懵了,回過神後連忙跟了上去。鄭寶德抬起袖子抹臉,礙於人前也不敢和金玉說話,只能故作平常地看她一眼,回身緩緩走到了掌印邊兒上站定,揖手低聲道:“督主,咱們去坤寧宮麼?”
春意笑面上陰晴不定,也沒說話,只是轉身朝外走。寶德趁著這當口湊過去,朝金玉同鈺淺低聲道:“英華殿內堂裡有血跡,趁著欣榮帝姬還沒拿著證據,趕緊讓人去料理了。”說完再不敢多留,大步追了出去。
出得門,抬眼看,一個身量筆直的人影不聲不響立在暗處。鄭寶德嚇了一大跳,提起風燈一照,登時詫異萬分:“督主?”
春意笑的目光落在遠處,夜色中,起伏的山巒是迷濛的,卻隱約能瞧見幾絲輪廓狀貌。他沉默了一陣又提步朝前走,長街上空無一人,偶爾有夜風吹拂過來,樹葉婆娑。
他忽然道:“寶德,你也有在意的人。你說說,我做的是對還是錯?”
鄭寶德一愣,顯然沒料到他會問這麼句話,琢磨了會子才道,“督主一門心思為了欣榮帝姬,談不上對或錯,凡事隨心吧。”
第4章 。13#家
喪鐘響徹天地,岑皇后死了,死在七夕乞巧節的深夜,無風無雨,波瀾不驚。
國母甍逝乃大喪,照著大涼的禮法,彼時當天下縞素,嫁娶作樂受妨,臣民皆須守孝二十七月。然而岑皇后的悲哀之處便是不得聖寵,大涼近年勞民傷財國庫空虛,是以皇帝下了一道聖旨,“服喪者,凡內外百官,循以日易月之制,二十七日而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