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聖人去給太皇太后請安,說起過這樁事。”
“哦?”段雲琅挑了挑眉。
“是,聖人誇獎殿下……正直。”鵲兒苦著臉想了個詞。
“正直?”段雲琅追問。
“……鐵石心腸。”
“這還差不多。”段雲琅笑了。
“聖人說,殿下早就認識殷娘子,殷娘子又為殿下擋過刀劍,舊傷都還沒好,殿下就將她推去內侍省了,聖人說換他他也寒心。”鵲兒回憶著道。
段雲琅的笑容漸漸深了,漸漸地變得意味不明。
寒心?那個御座上的男人,竟然還有心?
真是太能演了。
段雲琅盯著鵲兒道:“你還想出宮麼?我去跟劉嗣貞說一聲,今年就放了你吧,怎樣?”
鵲兒一聽,臉色變了,忙跪地伏首道:“婢子……婢子不敢提要求,但憑殿下吩咐……”
段雲琅的目光像是能穿透她的心臟,卻最終妥善地收了回去,“你年也不小,可以嫁人了。那個鍾北里,雖然出身平康里,但看起來是個靠得住的。我……”
“他還有些牽掛。”鵲兒輕聲道,“我們……我們商量過的,他說他在宮中還有些牽掛,不能……”
段雲琅頓住。“你曉得他牽掛的是什麼?”
“是殷娘子……”鵲兒回答得卻沒有猶豫,只是聲音愈發細了。
段雲琅有趣地打量著她的表情,“你吃味麼?我尚未吃味,你倒吃味了?”
“婢子不敢……”鵲兒搖了搖頭,“他是個知恩圖報的好人,我歡喜他這樣。我也……”眼色漸漸黯淡,“我也沒有法子。”
段雲琅的笑意斂去,“那你呢?你也知恩圖報麼?”
平靜的問話,卻自攜了些力度,鵲兒感受到了壓迫,惶惑地抬起眼來,看著異常嚴肅的陳留王道:“殿下?”
“你可還記得,”段雲琅慢慢地道,“當初一同照料七殿下的,除了阿染之外,還有哪些人?”
這話題轉得突兀,鵲兒訝異了一瞬,立刻明白過來,臉色刷地慘白,“殿下懷疑我?”
段雲琅重複:“還有哪些人?”
“還有太皇太后,兩個傅母,和……我。”
段雲琅自榻上坐直了身子,死死盯著她,鵲兒低著頭,嘴唇委屈地顫抖著,卻終究不作辯解。段雲琅就這樣盯了她半晌,輕輕地、無情地一笑,“我怎會懷疑你呢?不是還有兩個傅母嗎?”
***
當雪花降下的時候,掖庭宮裡死了兩個婦人。
那兩人殷染是認識的,原是在積慶殿當差,小七的傅母。小七的保傅早換了好幾茬,最早時在興慶宮一茬,接著在承香殿一茬,然後在清思殿一茬,最後挪回興慶宮又是一茬。而因小七那一聲驚世駭俗的“阿家”,兩個傅母也同殷染一道被趕下了掖庭,於是小七身邊的保傅換到了第五茬。
段雲琅來看殷染時,殷染便將這訊息同他說了。兩個關係緊密的人同一日死掉,雖然聽聞都是染了病死的,但到底有些蹊蹺。段雲琅聽了,不言語,抿著唇的模樣像是冷笑。
殷染覺出他不開心,卻又不解他為何不開心,只道:“那兩人病得古怪,你可得問問鵲兒,我擔心她的身體也受影響……”
“你道是什麼瘟疫,還會隨水彌散的不成?”段雲琅抱著胸倚著樑柱,眯眼看那鸚鵡。
殷染在內室裡小聲道:“它睡啦。”
冬日裡夜落得早,房中只一盞膏燭,照不到處黑漆漆的一片。鸚鵡便縮在那團黑漆漆裡睡著了,鳥架有規律地搖晃著。段雲琅看了它半晌,忽沒頭沒腦地道:“你說它還有幾年好活?”
殷染一愣,“什麼?”
段雲琅道:“它看起來已老了。”
殷染的手指掀開簾帷,目光卻凝著他,纖長的眉微微鎖起,“你今日是怎的了?”
段雲琅靜了靜,轉身,攬過她的腰與她一同入內室裡,殷染去整理床鋪,他便看著她忙碌,一邊道:“阿染。”
“嗯?”
“阿染。”
殷染直起身,回過頭,“五郎?”
“你是最要緊的,你知不知道?”
殷染抬眼。
“我原本以為,我已經是廢太子了……我在這世上還有什麼可怕的呢?可我現在才發現,我還是很懦弱……”段雲琅喃喃,“他們也不必對我怎麼樣,他們只要傷害了你,我就會發瘋。”
☆、第7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