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柔明白了,那真跡上兩個黑窟窿,正是他無處臨摹的部分,可是,總不能就這麼留著倆窟窿還給錢大人呀!她真真著急:“那怎麼辦才好,您還記得嗎,你看過原作沒有?”
“……當然沒有。本座怎麼……怎麼可能跟你一樣,輕佻!”他別過頭去,俊眸微沉,一臉氣正神清。
顧柔給自己挖了個大坑,羞愧紅了臉,她那也只是出於好奇,才會拿來看看。趕緊岔開話題:“圖就一張也好,說不定錢大人也不記得細節,就隨便畫出來,就算他懷疑,您抵死不認就得。”
他立刻用毛筆指著她,糾正:“是你抵死不認——畫是你偷看的,火是燒穿的,謊也是你扯的。是你。”他只是對她救苦救難,才會在此處畫什麼避火圖,真是平白受牽連。
顧柔被他指得心慌意亂,連連擺手趕走他的筆尖,像趕蒼蠅:“哎呀您快畫,我都困啦。”捂嘴假裝打哈欠。
他冷哼一聲轉過頭,俯身繼續作畫,才勾勒幾筆,就聽得她在旁道:“不對不對,這哪是這樣,那姿勢就錯了。”
“怎麼錯了?”他也看過,記得很是清楚,只是細節可能有些微偏差,他歪頭端詳打量,覺得被她那麼一說,是有那麼些彆扭。於是又扯了張畫布,重新勾線。
“不對不對,這還是不對。”他皺眉:“怎麼又不對?”顧柔用手比劃了一下:“我記得那個姿勢是這樣……”“哪樣。”又比劃一下:“就這樣。”“畫中手在此處,怎麼可能又似你這般動作,又不是三頭六臂。”顧柔急得不行:“我這個手代表的是腳不是手,她手不還在原來的位置麼,就這樣。”他擱下筆,抱臂歪頭地看,搖頭:“不懂。”“就這樣啊,很簡單,怎麼會不懂……”“那你做給本座看。”
顧柔比劃地正忙,突然愣了:“啊?”被他一把托起來放在桌上。
她徹底懵了,慌不擇言:“不,不成……”他的下巴靠在她左肩膀上,挨著她耳朵低聲道:“怎麼,燒了稀世名作不賠,連彌補都不幫忙了,本座為了誰在這畫畫?”聲音裡已見魅惑。他在她髮間緩慢移動,低嗅她的味道,已自然進入蓄勢待發的狩獵狀態。
……
夏夜的陣雨總是毫無預兆,時有時無,急的時候便似江河潑天,緩的時候又風平浪靜,倒是吊腳樓書齋後頭那片竹林,任爾雨打風吹去,過後仍是一派蕭蕭肅肅君子風範,巋然林立;但林中一棵合歡花樹卻是撐不住這忽然而至的晴晴雨雨,隨著那飄搖風雨,一朵一朵深深墜入紅塵,林中落花成陣,滿是風流印記。
他將她從桌案上抱起,給她一件件攏好紗衣。她此刻還沒緩過神來,渾若無骨在他懷中癱軟成泥,等著那餘韻緩緩褪去,臉還潮紅著,眼睛半睜半閉,像是魂飛天外還沒找得回來。他盯著她看,這神情他也愛極,遠比那錢鵬月的書亦或是彭勃的畫有有意思,方才她有一個皺眉的表情他尤其喜歡,就是她閉眼深深皺起眉頭,伴隨口中鶯鶯嚦嚦,實在是勾魂奪魄妖冶至極,他在心中回想那個表情,簡直似著魔一般刻印在腦子裡,怎麼都揮不去……他想著想著,欲罷不能。
顧柔好容易甦醒過來,人像是被甩在水裡洗過一遭,全身發汗,她也顧不及難為情了,惦記起彭勃那張亟待修復的畫,聲音乏力地問他:“大宗師……能畫畫了嗎。”
他頓覺好笑,為何她永遠抓不住重點,他又豈能是為了這張畫才這般作弄?可是她還當真以為是那樣,方才一番驚世駭俗的情景重現,已經讓她揮霍掉今生所有的廉恥心,把那副畫的場景跟他重演了一遍——如此犧牲捐軀,怎麼可以不好好作畫!
她掙扎著起來,有氣無力地扶著桌案,收拾了下上頭的亂局——方才一陣癲狂,是筆架也倒了;畫也滑落了,紙散了一地;筆洗打翻了;連彭勃的真跡都掛在桌角,比她還要蔫兒。她知曉他一絲不苟喜歡整齊,便好辛苦將這些擺放回到原來的位置,拿出那塊松煙墨,想要給他磨出來:“大宗師,您快畫罷,我真累得緊。”這回卻是真話,她方才一番豁命消受,此刻精神頭挺不住了。
見她執著,他便暫壓了綺念,讓她動了那塊松煙古墨,排布顏料,壓好畫布,揮毫作畫:其線如絲,精勻而剛;筆有輕重,勢有緩急……那畫上人物漸有神形,男女都在他筆尖生動起來。
燭光搖曳,月至中天。
一幅渾然肖似真跡的臨摹之作,終於在他筆下落成,他重新勾好墨線,小心吹乾,然後依照真跡上的硃砂標記,蘸取相應的顏料,對應新增瑕疵。
最後提上落款。
如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