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權被關進校事府的第二天傍晚,蕭敘來到未央宮求見魏帝。
點了燈火的內殿裡,魏帝坐在大榻上,脊背挺直。
由於屏風的遮擋,他的臉有一半隱藏在暗影裡,另一半卻在燈火的亮光之中。顯得孤獨,卻更有一種身處皇權頂峰的威嚴感,那種高高在上、壓服世間一切的氣勢撲面而來。
蕭敘是來為蕭權求情的,他跪在地上,語聲懇切地道:“二哥確實沒有偷殺戰馬,請父親明鑑。”
魏帝道:“沒有偷殺戰馬,那他有沒有打戰馬的主意?有沒有想讓太子在比賽上丟醜?”
蕭敘叩首:“此事兒臣也知曉,也勸過二哥,他聽過後便改了主意。”他想說蕭叡不是好好得贏了比賽嗎,然而還是忍住了,只為蕭權說話。
魏帝冷哼一聲:“公私不分,為了私人恩怨不顧大局,這就是你們兄弟兩個的眼界!”
蕭敘伏地大拜,然而很快便直起了身子看向魏帝,眼睛裡有水光閃動:“父親,我跟二哥也是您的兒子……”
“你的意思是怪朕偏心?”魏帝提高了語調。
“兒臣不敢。”許是跪得久了,一向體弱的蕭敘面色微微發白,壓抑著咳嗽了數下。
看到他這樣子,魏帝的語氣稍稍和緩:“朕只有你們三個兒子,這天下遲早要交到太子的手裡。你們是親兄弟,最應該體諒、忠誠於太子的也是你們。可你自己看看,二郎這些年都幹了些什麼事?還要來怪朕不夠寬容?”
蕭敘道:“兒子不敢對父親有絲毫的怨懟,只是校事府那地方實在是太苦了些,兒子是擔心二哥熬不住……”
魏帝想了一想:“再過幾天就讓他出來,朕的意思還是讓他不要待在洛陽了,去封地老老實實地過他的日子。若是真的改了,朕再恢復他的爵位。”
蕭敘知道這個結果必定不會使蕭權感到滿意,但也不敢再說什麼了,只好先行退出。
……
蕭權果然很快就被放出來,校事府的人也沒太為難他。然而畢竟是丟了官職跟爵位,心中自是鬱郁難言。
回到府裡,僕從奉上酒肉菜饌,蕭敘在他對面坐下,陪他用膳。蕭權卻哪裡吃得下,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悶酒。
蕭敘道:“二哥,我說了你可能不高興,但父親這回真的是鐵了心要讓你就封了,估摸著最遲也是在從行宮回來之後。”他還聽到另外一個訊息,“聽說父親為你選定了昌邑侯家的長女,可能在就封之前便要命你完婚。”
聽到前頭的訊息還好,然而一聽到後頭的話,蕭權氣得砸了手中的酒杯,眉毛一豎:“昌邑侯是個什麼東西?狗一樣的四處巴結,叫人哪隻眼睛看得上!且他那長女貌似無鹽,誰要娶她?”
蕭敘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再勸,只拿起酒壺替自己斟酒,看他扔了食箸起身下榻,像一頭困獸一樣在房間裡打轉。
不一時,蕭權突然拔腳出門,蕭敘在他後面喊:“二哥,你去哪兒?”
……
蕭權託人去找葉緋兒,這一回仍然等了許久,久到他以為她不會來了。
垂眼去看案上的蠟燭,燭淚融化,從汪成一片的芯子裡滴下來。
此刻門邊突然傳來一聲輕響,蕭權幾乎是跳起來,快速地奔到門口,果然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人。
“你終於來了。”蕭權執起她的一隻手。
葉緋兒把門合上,回身道:“王爺還好嗎?我聽說陛下要為你賜婚……”
“不,我誰都不娶。”蕭權搖頭,“我心裡只你一個人,你願不願意嫁我?我去求父親,我什麼也不要了,只求他把你嫁給我,到時候你跟我去封地……”他心裡惶恐又不安,話也說得又急又快。
葉緋兒將自己的手從他掌心抽出:“王爺說笑了。”
蕭權頓了一下:“你不願意?”隨即自嘲似的點點頭,“也是,我已經不是王爺了,你看不上我也是應當。”
“不是。”葉緋兒看著他,平靜認真地道,“是我覺得王爺不該就這樣算了,你明明沒有做錯什麼,卻要被迫離開京城。那人做的遠比你過分得多,卻因為陛下的偏袒,至今還好好地當他的太子,而王爺的爵位卻被一降再降。細想想,王爺真能夠甘心嗎?”
蕭權的臉色重又冷肅起來,先前因為見到葉緋兒而被暫時壓下去的滿腔憤懣與不甘此刻全都被挑了起來,眼中閃過嗜血的光。
是啊,他憑什麼要走呢?憑什麼像一隻狗一樣地,被人說趕走就趕走?
蕭權抬起頭,看向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