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拔主簿的考試?”
嚴冰點頭。
這麼說他要參與這場考試?算好事還是壞事?“照理說該由官府指定,怎地弄出這些花樣?你開罪縣令了?”
“他與我現下是一雙——”嚴冰比了一下筷子,“少了誰都吃不著飯。”他言簡意賅地解釋,“督陶署油水大,胡主簿一走便有隙可入,太守想借機安插他的人進來,縣令哪肯放走這塊肥肉,但又不好明著拒絕,便頂著‘公平選拔’的名,實則是與太守博弈。”
即是說,嚴冰是曹縣令一派,要替他爭這塊肥肉。“那你甘願做縣令的棋子?”若是贏了,肯定得罪太守,若是輸了,兩面都不落好。
嚴冰目光灼灼,“督陶署我志在必得。”
他由內而外散發出一種披荊斬棘的氣勢,她出神地望著他,感覺他和從前不一樣了。他並非急功近利的人,這一點她從不懷疑,那麼現在突然的奮發是為了什麼?
嚴冰被她毫不掩飾地直視,臉不紅心不跳,“我雖生得好,但你可稍微收斂些。”
臉皮比小白還厚!寄虹咳了一聲,挪開目光,“那個……姐夫想謀個缺,不知此時是否方便?”
她正要介紹趙財,嚴冰脫口道:“趙財想調任青坪當稅吏?”
這麼瞭解?是因為她?寄虹淺笑,“姐夫那人是個養不熟的貓,你前程為重,莫要勉——”
“貓貓狗狗都無妨。只要我在任上,他就翻不起大浪。”
這話有點刻薄,可寄虹卻不介懷,反而感動。他答應得如此爽快,讓她有種被寵溺的錯覺。
嚴冰吃完麵,優雅地擦嘴,“這幾日我忙得很,沒顧上問你,那個薄胎青瓷碗怎麼鬧了一出烏龍戲?”
原來他一直記掛著這事,寄虹心裡暖融融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大東不願借花獻佛,便把瓷碗放在窯廠他的值房裡,叫丘成借原先幫工的小窯廠燒製玲瓏瓷,幸好他沒用那瓷碗。”
“不過值房鎖著,不知怎麼會被劉五偷了去。薇姐說,呂家窯廠有人胳膊肘往外拐,玲瓏暗裡查了一回,也沒發覺可疑的人。”
嚴冰不客氣地評論,“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沙坤對這種事最拿手,小和尚都比你們強。”
寄虹早習慣他帶刺的舌頭,“哦”了一聲,乖乖地說:“那等他回青坪,叫薇姐說去。”
話裡透出些心照不宣的意思,兩人對視一眼,忽而會心一笑。
提起伍薇沙坤,寄虹不禁想起一個人來,“你認識薇姐的……”她頓了一下,意識到嚴冰可能不願提起某些往事。
“包文?”嚴冰並無避忌,目光柔和,聲音裡滿是懷念,“他就像薄胎青瓷,剔透裡風骨宛然。我同他在一處,常常自嘆不如。他心懷大志,胸襟開闊,欲將青瓷鋪遍九州,打破北白南青之壁壘。只可惜天妒英才,身染時疫,不然這幾年下來,青瓷在北方應有一席之地了。”
這番話觸動了寄虹的心事,她沉默片刻,慢慢地說:“我爹也說,想把霍家的青瓷打進白嶺。”
她轉向窗外,夾道從窯門綿延伸向北方,盡頭隱於青林。原來父親的宏圖願景,她從未忘記。她想去父親說過的地方,想去更遠的地方,帶上霍家的青瓷。
她望著遠方,他望著她。她眸中鵬程萬里,喚起他胸中風舞天闌。
沒幾日趙財便接到調令,歡天喜地地謝過曹縣令與嚴冰,一步三搖地往家走,半路忽然碰見一個煞神,猛地打個激靈,揉揉眼,果然前頭那人是他最不願看見的沙坤,心道他為了躲這煞神特意調回青坪,怎地他也上了岸?奶奶的,晦氣!掉頭鑽進衚衕腳底抹油了。
沙坤並沒瞧見趙財,他摸了摸懷裡揣著的物件,腳下飛快,水上漂泊十幾載,頭一回生出歸心似箭的心思。
繞到寶來當鋪後院,依然翻牆而入。伍薇正在院中拿著一隻剛收的金鐲子比來比去,看見沙坤,她眸光一亮,霍地起身,停了停,卻又慢慢坐下。也不看他,只擺弄著鐲子說:“鑽進哪個嬌妹妹的裙子爬不出來了?”走時說好十天半月,如今一晃將近一月了。
“不是嬌妹妹,是兵哥哥。”沙坤大咧咧往伍薇面前的桌上一坐,瞥一眼鐲子,“叛軍過江了,路上亂得娘們生崽一樣,滾著刀尖闖過來的。”
他神色悠閒,可伍薇知道,能讓滾刀肉般的沙坤說出這等話,必然經歷了難以想象的驚心動魄,不由緊張起來,“沒被戳洞吧?”
有個女人牽腸掛肚的,這滋味,不賴。他笑嘻嘻道:“全乎著呢,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