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默默對坐,各懷心事,直到門外管事叩門,謝謙才起身道:“你若決定了,我這便讓季家來提親。”袁繼宗道:“容我再想想。”謝謙看了看牆上妹妹的肖像,將脫口而出的斥責嚥了回去,“哼”了一聲道:“夜長夢多!”拂袖而去。
管事將他送走後又匆匆跑到書房,緊張地說道:“丞相,梁內監來了!”袁繼宗一怔,來到前廳,果然見梁建悠哉地坐在下首品茶。他壓下心中的厭惡,面上卻不動聲色,梁建見到他,忙站起來,彎腰行了一禮道:“丞相!”他點點頭,走到上首坐定,這才問道:“內監來此何事?”梁建滿臉堆笑道:“咱家奉陛下旨意,為各家貴女造冊,如今其他人都齊全了,獨缺了丞相家的千金,想是丞相事多繁忙,忘了此事。”
袁繼宗已猜到他的來意,微微一笑道:“是忘了。”梁建正要說話,袁繼宗道:“小女已許了人家,我卻忘了告訴內監,確實是我疏忽了。”梁建一愣,沉下臉道:“丞相這是何意?”袁繼宗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慢慢說道:“小女已有婚約在身,不能入宮備選。”梁建忽然笑道:“不知貴婿是何人?”袁繼宗仍是喝茶並不答話,梁建站起身拱手道:“咱家來意想必丞相也清楚,令千金是有造化的,將來富貴不可估量,還望丞相莫要辜負陛下的一片苦心!告辭!”
袁繼宗獨自在廳中坐到天黑,侍從均不敢上前打擾,直到阿寶過來尋他用飯。他抬起頭看著秉燭而來的女兒,心中感慨萬千,低喃道:“阿謹,我該怎麼辦……”
阿寶見父親定定地看著自己,奇怪地問道:“爹爹,你怎麼了?”袁繼宗站起來,摸摸她的頭道:“寶兒大了……”阿寶一怔,笑道:“爹爹,我都快十八了!”袁繼宗輕聲道:“爹爹總覺得你還是那個趴在我肩頭,哭著睡著了的小娃娃,眨眼間你都這麼大了……”阿寶心中一暖,靠在父親胸前道:“阿寶長得再大,也是爹爹的女兒。”
袁繼宗輕笑了下,牽著她的手慢慢往飯廳走去,阿寶直覺父親今日不一樣,想了想道:“聽說今日舅舅來了?”袁繼宗點點頭,阿寶又問道:“那個內侍監梁建也來了?”袁繼宗停下腳步,看著女兒道:“他們都是為了一件事而來。”阿寶見父親神色與以往大不相同,緊張地問道:“何事?”
袁繼宗望著她圓睜的雙眼,所有情緒都擺在了臉上,這樣的女兒若是進了宮會怎樣,他想都不敢想。春風拂起二人的衣襬,他忽然便下定了決心,低下頭說道:“寶兒,你不能嫁給盧縉了!”
阿寶似未聽懂,愣了片刻道:“爹爹,你說什麼?”袁繼宗道:“爹爹知道你接受不了,只是你如今不能跟盧縉成親了。”阿寶愣愣地問道:“為什麼?”袁繼宗摸摸她的頭,長嘆道:“盧縉是個好孩子,可惜與你無緣。”阿寶神情呆滯,袁繼宗緩緩牽著她前行,來到飯廳坐下後,才聽她又問道:“為什麼?”
袁繼宗示意管事摒退僕從,守在門邊,這才輕聲將蘇煦選妃一事說了,阿寶道:“我與盧大哥已有婚約,他選他的妃,與我何干!”袁繼宗道:“你們的事只是我與盧縉口頭之約,他父親一直未同意,婚書未立,還做不得準。”阿寶道:“那與皇上直說便是,他是一國之君,總不能強娶吧!”
袁繼宗搖頭道:“你不明白,他此舉便是衝著你來的。”阿寶驚道:“衝著我?”袁繼宗看著她道:“他娶了你,便是掌握住了我與你舅舅。”阿寶道:“你與舅舅並無二心,他為何還要如此?”袁繼宗苦笑道:“帝王之心……豈會輕易相信他人,更何況還是我這種三朝老臣。他要納你,一是為了控制拉攏重臣,二也顯示對我與謝家的恩寵,若不出意外,你入宮之後,便會立你為後,至少五年之內,必是專寵。”
阿寶聽完沉默片刻,輕聲問道:“爹爹是要送我入宮嗎?”袁繼宗搖頭道:“爹爹怎會送你入宮!宮門深似海,許在別人眼中,那是榮耀與地位,我卻從未那樣認為。”阿寶抬起頭,袁繼宗慈愛地望著她道:“爹爹不擅說這些。你一出生,你娘便沒了,你還那麼小,爹爹只覺得你萬分可憐……”他語帶哽咽道:“爹爹生平唯一一次落淚,便是抱著你守在你娘靈前時……那時我便發誓,要將你孃的那份疼愛也一併給你!”
阿寶想起幼時與父親相處的日子,雖然模糊,卻至今仍能感到濃濃暖意。袁繼宗繼續道:“可惜我卻食言了,迫於形勢,不得不將你送到謝家,一放就是那麼多年。待你回來,有了自己的心事,再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全心親近、依賴爹爹了……”阿寶想到自己回來沒多久,便拋下父親,追隨盧縉去了高陽近三年,從未想過父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