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付六話還剩半截纏在舌尖上沒說完,阿梨忽然猛地一揚手,潑了他一臉的麵粉。一瞬間,付六隻覺得眼前白花花的,像是下了雪,他罵了句“操”,手抹一把眼睛,剛想發作,又被飛來的葫蘆瓢砸中了鼻樑。
阿梨一身狼狽,心跳如擂鼓,連手腳都是涼的。她也顧不得再稱面了,提著裙襬就跑出了門,剩夥計和小弟呆若木雞站在原地。
隔了老遠,阿梨還能聽見付六在罵,“追啊!愣著幹什麼,帶人給我追啊!”
過一會,又變成撕心裂肺的,“薛延,老子饒不了你!”
阿梨跑到拐角處,這裡日頭足,人又熙熙攘攘的,讓她安心不少。她手撫在心口上緩著氣兒,探頭看了眼,馮氏正在賣最後一個籃子,笑眯眯給人找錢。她現在這副樣子是萬萬見不得馮氏的,阿梨拿了帕子出來擦了擦臉,又將頭髮上沾著的麵粉撲掉,尋了戶鋪子借了水洗手,等臉上又能重新掛上笑了,這才過去找。
馮氏瞧見她身影,打量一會,嗔怪道,“怎的這麼晚才回來,裙子也皺了,面也沒有,你這是做什麼去了?”
阿梨短促“啊”了一聲,攏攏頭髮,仰臉道,“我剛去的不巧,店裡夥計惹著了街上的地痞,那些人找茬呢,我躲閃不及,弄髒了衣裳。”
“什麼地痞?”馮氏聽這話嚇壞了,忙上前將她從上至下摸了一遍問,“傷著了沒?”
見她這樣,阿梨更不敢講實情,只搖頭道,“我沒事的,阿嬤,只是沒買著面了。”
馮氏說,“都這時候了,還管什麼面不面的,快些回家洗個熱水澡,阿嬤再給你做些好吃的緩一緩,可別嚇著了。”
阿梨求之不得,她上前拉住馮氏的腕子,又回頭看了眼,見沒人追上來,這才終於放下了心。
……
阿梨心裡惦念著她的兔子,回去路上又拉著馮氏到河邊轉了圈,採了好些的苜宿草,等到進了家門時候,約莫著未時剛過。馮氏要她去房裡歇著,但阿梨哪有什麼睏意,便趁著天頭還暖和著,抱著阿黃在院裡曬太陽。
今日家裡沒什麼活計,馮氏也得清閒,去廂房裡搬出了兩把古舊的木搖椅到房簷下,與阿梨一人一把,仰倒著閒聊。這椅子實在是舊得不行了,坐上去時候吱吱呀呀的,撲面一股子木屑味,但晃晃悠悠的,倒是舒服的很。
阿梨並著雙腿斜坐著,阿黃縮在她臂彎裡,一雙長耳朵正好抵著她下頷,癢癢絨絨的。
薛延回家時候,阿梨正半眯著眼聽馮氏講老輩的故事,她聲音溫溫和和的,自帶著歲月沉澱氣息,聽得阿梨半夢半醒,連薛延什麼時候站到她面前都不知道。
馮氏笑著看他們一眼,起身拍拍衣上褶皺,說,“阿梨今日受了些驚,讓她歇著,你別擾她。”
薛延問,“什麼驚?”
馮氏說,“見著人打架了。”
薛延頓了下,“燈市街?”
馮氏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只轉身道,“我做飯去,咱家還差些小米麵,你今日回來得早,若是得空便去買些罷,做點棗糕吃,也能饞饞嘴兒。”
薛延緊閉著唇躺進那椅子上,兩腿大叉著,眼裡冷冰冰的,也不知在想什麼。馮氏回頭看了他一眼,忽然有些後悔與薛延說這些,但話已出口,是怎麼也收不回來了,她嘆口氣,掀了簾子進屋去取了兩個雞蛋。
燈市街是付六和侯才良的地盤,沒有人敢在那裡打架,而侯才良一向營給人一副儒雅穩重樣子,笑面虎一般,是不會動手的。阿梨撞見的,只會是付六,那人腦子裡像是缺了根弦兒,與薛延向來相看兩相厭,當初薛延與侯才良一起混的時候,兩人之間明爭暗鬥不少,前端時間甚至動上了刀棒,而後薛延便疏遠了那群人,與付六之間也再沒什麼交集。
但薛延心裡知道,付六肯定還是恨著他的,恨到牙癢癢。
阿梨還在旁邊睡著,懷裡阿黃含著她指尖輕咬慢啃,薛延眼尾掃過去,指頭戳戳它腮幫子,阿黃便就歪了脖子,轉而去咬他。
日頭已經西斜,院裡金燦燦鍍上一層餘暉,薛延把指頭抽出來,另一隻手隨便擦了擦,接著把阿梨喚醒,“回屋睡去,一會天都黑了。”
阿梨坐直身,還有些懵,薛延整整腰帶站起來,道,“睡傻了?”
阿梨把含進嘴角的髮絲撥出去,訝然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薛延瞟她一眼,沒回答,抬腳往外走。
阿梨抬眼看看天色,喚了句,“又幹什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