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陽似乎失了魂,一向深邃靈轉的雙目,都有些滯然,靜默許久之後,終於回神。
他將那張紙條團起,捏在手中,斂於衣袖之下,抬眼道:“枝枝呢,她怎麼沒有來?”
採青先前也是見過這位道長的,只覺清冷俊逸,天生一股疏離秀徹,不可近觀,今日被他如此注視,方覺膽戰心驚,不自覺垂下頭道:“女郎說,她以後不會再來了,也請您多保重。”
顧景陽手指顫抖,竟沒握住掌心那團紙條,落到地上之後,滾了兩滾,方才停下。
衡嘉先前見他神情有異,便知謝家那位姑奶奶怕是又要作弄人,現下聽採青如此言說,一顆心險些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下意識去看顧景陽,卻見他亦神情恍惚,狀若失魂,心中一顫,慌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又是久久無言,內室人皆噤若寒蟬,卻聽顧景陽緩緩開口,澀聲道:“枝枝有沒有再說別的?”
採青想了想,道:“女郎說,從前多有冒犯,請您勿要見怪。”
顧景陽合上眼,道:“還有呢?”
採青有些為難,將頭垂的更低:“沒有了。”
第20章 疏離
顧景陽徑自怔神,內室之中更無人敢作聲,採青懾於他威儀,竟不敢抬頭。
不知過了多久,採青聽他問:“枝枝她,當真沒有別的話要同我說了嗎?”
採青有些不敢開口,遲疑了會兒,方才低聲道:“真的沒有了。”
“你聽錯了。枝枝不會的。”
顧景陽摩挲手中玉佩一會兒,又抬起眼,輕輕道:“我親自去問她。”說完,也不聽她回覆,起身出門去了。
採青見他如此,心中一驚,慌亂道:“這、這如何使得……”
衡嘉心中驚惶遠勝於她,然而到了此刻,慣來靈敏的口齒卻連半分作用都發揮不出。
他快步跟出去,勉強勸道:“陛下,陛下,女郎的脾氣,您是知道的,說這些話,想也只是一時氣惱,過幾日便好了……”
顧景陽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吩咐人去備馬,親自往謝府去。
衡嘉見他如此,當真心急如焚,慣來冷情的人動了心,才更加熱切灼燙,陛下以何等心意待謝家女郎,他比誰都清楚,要真是……
衡嘉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
日頭漸升,陽光也愈見炎炎,衡嘉汗出如漿,自面頰流下,卻顧不得去擦,拼死給禁軍統領武寧打個眼色,叫他早些去謝家報信。
謝偃與謝允入宮當值,謝令也在國子監,謝家主事之人,自然是盧氏。
武寧只從衡嘉處聽了一嘴,見他神情急切,知道此事要緊,不敢耽擱,令副手先去送信,因為時間緊迫,自然無暇說別的。
盧氏聽來人說了,心中微覺訝異,然而語焉不詳,也猜測不出什麼,只知是同女兒有關,似乎是拌了幾句嘴,內中如何,卻是一無所知。
皇帝今日至此,顯然不欲張揚,她也不曾廣而告之,吩咐府中人各安其職,又令人開了正門,親自去門口迎接。
顧景陽登基幾年,並未娶後納妃,後宮空虛,鄭後雖在,卻也不能再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人前,至於先帝所留的太妃們,先帝在時便不甚引人注目,現下更是恍若透明,是以宮中並沒有可以邀請命婦、主持宮宴的女眷。
顧景陽先前雖也在前朝宮宴上見過盧氏幾回,但他顯然不會盯著臣妻細看,真遇上盧氏,還是第一次。
謝華琅的相貌更加肖似母親,他看了一眼,微微頷首道:“謝夫人。”
盧氏屈膝行禮,恭謹道:“臣婦請陛下安。”
顧景陽此時遠沒有心思同她客套寒暄,開門見山道:“枝枝呢?”
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但若是直言,便有些窘迫了。
盧氏不意他如此單刀直入,心頭一突,道:“昨日赴宴,小女有些累了,今日便在院中歇息。”
顧景陽道:“令人帶路,朕有話同枝枝講。”
“……這個,”盧氏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但見顧景陽神情冷峻,目露肅然,終究還是道:“是。”
……
天氣一日日熱了,謝華琅也愈發憊懶,令人關閉門窗,在內室四角中擱置冰甕,用以解暑,這尚且覺得不過癮,又叫小廚房人備了冰鎮梅子湯,懶洋洋的窩在躺椅上,邊用邊翻書。
聽見門外有人敲門,她頭也沒抬,便道:“我要的書都取來了麼?在箱奩裡擱的久了,怕會有黴氣,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