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醒了嗎?”
第10章
徵隆四年,酈孝帝歿,酈明帝稱位,進入朔豐年代,次年改朔豐元年。
秋雨細如絲,天遮雲幕,暗淡叢生,涼風穿街而過,打起簾子半卷,簌簌發聲。
盛盞放下簾子,娥眉輕蹙,眉間顯而易見愁絲纏繞,她轉眼,見自家姑娘坐得安安穩穩,閉目養神,一點也沒煩心事的樣子,心下稍定,遂也低下頭稍稍歇息,一會還有事情可做呢。
因著先皇駕崩,新皇登基,柴未樊不適合再待在宮裡,就暫時被遣送回柴府。
兩輛馬車在細雨秋風中穿街而過,最後停在了柴府側門。
早有婆子丫鬟在這裡等著,見到馬車停下,立即招呼小廝去後面馬車搬行李,張婆子則撐開傘,走到了第一輛馬車跟前。
盛盞和卷碧先下了馬車,然後扶柴未樊下來,張婆子上趕著討笑道:“姑娘可算回來了,老太太和幾位太太們一大早就唸叨著,剛剛還打發人來瞧了好幾次。”
盛盞為柴未樊戴好兜帽,卷碧小心掩好她的織錦做就的斗篷,另幾個丫鬟環繞周圍,擋住風雨,生怕姑娘受了寒氣。
柴未樊淺笑抿唇,露出世家禮義,“好久不見,張媽媽。”
“姑娘也好久不見,”張婆子笑得更開懷了,“姑娘剛走那陣,老奴見天念著,就怕您進了宮不習慣,如今瞧著您一切安好,老婆子總算放下心來了。”
柴未樊笑了笑,抬頭瞧了眼天兒,說:“煩請媽媽帶路,讓我先回房換身衣服,然後去寧順堂拜見祖母和各位伯母嬸母們。”
“哎,好的。”張婆子將雨傘交給盛盞,自有小丫鬟為婆子撐傘。
她則邊往前走邊絮叨著說:“姑娘還是住在原先的鑫雨閣,老太太著人將鑫雨閣重新翻修了下,又添了點物什,姑娘過去看看可還滿意,若有什麼不滿意儘管稟報給婆子,大太太說了,凡事淨按著您的喜好來。”
柴未樊邊聽張婆子說話,邊觀察身邊的景緻,亭閣樓臺,假石流水,松枝竹影光陰斑駁,一切如此熟悉。
聽到張婆子的話,她無聲無息地翹了翹嘴角。
循著熟悉的小路,來到熟悉的院子,甫進入裡面,果然明顯看出是最近翻新過的,院子擴大了近三分之一,裡面栽種了兩顆海棠樹和兩顆果樹,還有一個小小的魚池。
留張婆子在外間坐著,她則被盛盞和卷碧伺候著快速換了身衣服,重新梳了個髮飾,便由張婆子帶路趕往寧順堂。
寧順堂也還是老樣子——寬敞、奢華、熱鬧。
在院子裡稍有些地位的大丫鬟她也都還認識,都是當年的舊人兒。
唯一變得大概是老太太和幾位太太對待她的態度,她清楚地記得三年前臨走前,她來寧順堂拜別,祖母和幾位伯母嬸母端坐在最上方,鎦金鶴擎博山爐香菸嫋嫋,模糊了她們的臉龐,顯得格外冷淡。
至她起身離開,祖母和幾位伯母嬸母們的屁股都未曾離開椅子半步。
如今她剛進裡屋,就被幾具暖熱的身體抱進了懷裡,親切含淚問候著,關懷著,好似她在宮裡受了天大的委屈。
柴未樊垂下眼,低聲道:“勞祖母和伯母,嬸母惦記了。”
柴老太太喚她上前,抱住她“心兒肝兒”地叫了幾聲,然後說:“如今可好,終於回到家了,你不必寄住在別處,老婆子也不用夜夜惦念,睡不安穩了。”
“勞祖母掛心了。”
“傻孩子,說這些做什麼,你安安穩穩的,比一切都好。”
柴未樊低下頭,似羞澀般笑了。
大太太放下茶盞,也笑:“媳婦也心疼四丫頭,年紀小小就離了家,雖都說宮裡千好萬好,但是怎麼也比不上家裡自在不是。”又說,“有大伯母疼你,若了缺了什麼,受了什麼委屈儘管跟大伯母說。”
柴未樊起身,略福身,“謝大伯母疼愛。”
在寧順堂待了約大半個時辰,柴未樊回到自己的鑫雨閣,勞累一天,身子實在乏了,就直接躺床上歇息了,雖三年未回來住過,但這裡是她自小生活的地方,剛躺下,眼睛還未完全適應,身體卻比眼睛更早的適應了,不到半盞茶功夫就睡著了。
再次睜開眼,眼前昏沉沉,泛白的光芒從沉褐色紡棉帷帳縫隙裡溜進來,她眨眨眼,緩緩坐起來。
聽到她這邊有動靜,盛盞悄悄走過來,掀開個角看了眼,確定她真的醒了,才小心將帷帳拉開,緩緩走近,輕語:“姑娘醒了?奴婢伺候您起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