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的是,人家明明有娘子,這娘子是盧秀才他老孃的親侄女兒,是盧秀才他親表妹,人家親上加親的夫婦,豈是她能拆的散的?即便她倒貼,即便她長得不賴,正經人家誰還敢要她?因此我說這褚掌櫃的要說精明也精明,要說糊塗也糊塗,咱們凡夫俗子是看不懂——”
“知道了。”懷玉忽然揮手將他止住,喚人倒了一杯涼茶給他,趙四六誠惶誠恐地接過,一口飲盡,才要放下茶杯叩謝時,懷玉又道,“茶杯賞你罷。”趙四六捧著茶杯呆呆愣愣,腦子一時轉不過來彎,懷玉已不耐煩道,“下去罷!”
趙四六由此猜測,三殿下他看著和善,說話也如春風拂人,然而內裡定然是個喜怒無常的主兒。
這一日,青葉又跑去米糕鋪子裡消磨了好一會兒。盧秀才這兩日牙疼,右邊的腮幫子腫得發亮,生生比左邊腮幫子高出一分,嘴角起了兩粒水泡,長袍的後襬綻了線,頭髮梳得有點亂,鬢角新添了三五根白頭髮,面色也有點晦暗。青葉看的心疼不已,礙於秀才娘子也在,不好說什麼,思來想去,最後一狠心,買了四斤糕。
盧秀才的老孃心花怒放,衝櫃檯內端坐著的她侄女兒擠了擠眼,她適才包給青葉的是前兩日賣不出去的剩貨。秀才娘子端坐於櫃檯內,依舊瞭然地笑笑。
青葉又坐了些許時候,這才拎著黃米糕出了米糕鋪子,一路吹吹風,看看天,路上行來過往的沒正經的人向她搭訕時,她便罵他們幾句不正經的話。經過茶葉鋪子時,又拐進去買了二兩杭白菊與半斤寧夏枸杞,想著明日再去米糕鋪子時好帶給盧秀才。
一路晃悠著回到自家附近的街角時,她停下步子,前後左右仔細地看了看,並沒有看見什麼認識的人。這陣子鎮上時常有許多兵卒出來晃盪,除了偶爾向美貌女子們吹幾聲唿哨以外,卻也並不擾民,而倭人倒越來越少見,眼下局勢不穩,仗何時開打都不奇怪,聰明些的早都躲走了。
青葉回了自家店內,放下黃米糕,忙著去擇菜收拾,以備晚市用。到了晚間,西鄰神仙浴肆熱火朝天,門口車馬熙熙攘攘,自家依然冷冷清清,僅有熟客三二桌。
甘仔坐在櫃檯內百無聊賴地打了一陣哈欠,忽然想起來今日新進了兩罈子酒,便忙起身去往酒裡摻涼水,青葉則坐在灶臺前發呆。不一時,連那幾桌客人也都會了賬走光了。甘仔給酒摻好了水,仔細地按原樣封好,又手腳麻利的去收拾碗筷,擦桌子抹凳子。青葉下了兩碗青菜香菇面,與甘仔一人一碗吃了。
甘仔放下飯碗,忽然笑嘻嘻地問:“青葉姐今兒有什麼心事麼?”
青葉也嘻嘻笑答:“小鬼,你眼睛倒毒,姐姐我今兒破了財,心裡頭疼得很。”說著話,將買來幾斤糕都塞到他懷裡,“帶回去給你娘與你姐姐吃罷。”
甘仔笑道:“我娘與我姐黃米糕吃夠了,叫你下回換成別的味兒的。”言罷,蹦蹦跳跳著家去了。
次日傍晚,青葉又去米糕鋪子,盧秀才的腮幫子比昨兒腫得更厲害了些。青葉走時,悄悄地將菊花與枸杞留在臺子上。盧秀才看到,臉霎時紅了紅,偷偷咧嘴一笑。青葉的一顆小心兒撲通撲通跳得厲害,險些兒腿軟,趕緊垂著頭走了。
行至鎮東街角時,又四下裡看看,並無異狀,也無見之可疑的生人。青葉自嘲地笑笑,想來那日是眼花了。
☆、第7章 褚青葉(五)
七里塘人家今兒生意又不好,甘仔早早收拾便好家去了,青葉關門打烊後,洗漱沐浴,才要爬上床睡覺時,忽聽前院大門被敲得砰砰響,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忙又重新穿好外裳,跑到前院,隔著店堂大門的門縫一瞧,卻見芳鄰朱琴官正提著裙子在自家店堂門口打轉。青葉忙開了大門,驚問道:“喲,朱老闆娘,有何貴幹哪?”
“不得了了,要死人了!”朱琴官急得拉著她就往外走,“有個倭人正在和姑娘們泡著澡,好好兒的忽然就發了病,嘴裡直往外冒白沫,身子一抽一抽的,現在沒死透,嘰裡咕嚕還能說兩句話,只是咱們聽不懂,你快去給我瞧瞧!”
青葉好笑道:“你不去找大夫,來找我作甚?我一不是大夫,二不是神仙,讓我瞧一眼便能好麼”
朱琴官躁得直跺腳:“大夫來了也聽不懂他說什麼!死女子,你再不去,那倭人當真要一命歸西了!”
青葉只扒著門框不動,道:“你曉得我不愛多管閒事,我一個人住著,要是看到死人,夜裡我不要害怕的?不要做惡夢的?再說了,你家上到姑娘們,下到使喚的老媽子們都會說倭話,便是你,不也會說兩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