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出了正月,入了二月。太子還有一口氣在,皇帝一三五煉丹,二四六修道,經常扶乩,偶爾吐血,也是不好不壞。有幾個忠心的臣子上疏,道是該為太子殿下提早準備身後事了,便是儲君,也差不多該重立了。一石激起千層浪,朝臣們吵吵嚷嚷,就重立儲君一事分成了兩派。一派以先皇后一族為首,稱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太子不行了,就應當立太子他親兄弟懷成;另一派則對翰林院掌院大學士褚良宴唯首是瞻。褚這一派只做兩件事:看熱鬧,和稀泥。
皇帝哀怒,扶乩時對著仙人皇后傷心痛哭許久,其後將這幾個上書的臣子貶的貶,打的打;朝中吵嚷最厲害的幾個人也被狠狠申飭了一番,一時之間,朝中上下人人噤聲,此一事,便再也無人敢提了。
懷玉索性裝病,偶爾領些閒差辦辦,連朝也不大去上了,空閒下來之後,在青柳衚衕呆的時候便多了。初成親的那一會,他總是四更天時就起身走,後來逐漸到了五更天也賴著不走,再後來,膩歪到午時,用了午飯再走的時候也有。
青葉因為打定主意不再管那些煩心事,所以他愛怎樣便怎樣,她一概不聞不問。他在,她歡歡喜喜;他不在,她與雲娘說說笑笑。因而小日子過得甚是自在,心一寬體則胖,臉上腰上便多了些肉出來。
青柳衚衕的日子平靜無瀾且圓滿,只是衚衕口卻漸漸多了些乞丐出來。懷玉隱約曉得是怎麼回事,某一日無事,便叫夏西南去問問看。夏西南出去一問,說是附近有個極有銀錢又美貌的傻大姐,只消向她哭訴家中父母生病遭罪或是吃不飽飯,必能要來大把的銀錢;若是年紀大了,看著不像家有父母的,便向她哭訴家中老妻或是兄弟姐妹遭罪也可。
懷玉終是沒能忍住,衝青葉發了一通的火,這回又是三令五申,命她出去不準再帶錢袋子,這且不算,還把她私藏的零花銀子都給收繳了。
除了不能做善事這個小小的缺憾以外,日子過得無可抱怨。青葉有一回無意間聽見懷玉問正在做針線的雲娘:“這是給我家小蓮葉子做的衣裳麼?”
她納悶了許久,跑去問雲娘小蓮葉子為何意,雲娘本不想說的,奈何實在好笑,憋不住,便說與她聽了:“因為蓮葉是圓的。”還拿手比劃了一下,說,“跟水缸口似的。”
氣得她又和懷玉吵了兩回,逼得懷玉回回見著她都要先誇她一句:“真苗條,又瘦了。”這個時候,她十有□□正圍了被褥歪在床上吃零嘴兒。
經先前與宋顏良私奔後被侯懷玉敗壞名聲一事,青葉知道自己聲名遠揚是必然的,只是不知道傳了多遠而已。因此便有月餘沒臉去逛街,每回喂完貓就趕緊跑回家中,頂多只在衚衕口轉悠,給衚衕口的乞丐發發銀兩,同兩旁人家也不敢同再搭話閒聊了。街對面的麵館老闆娘倒還時常對她招手,她也都裝作看不見。
直到二月裡,她才敢去醬菜鋪子門口張望了下。宋家人早已不在,醬菜鋪子也已變成了不知哪裡人開的一間酒肆,大約是才開張,門口散落了一地的爆竹屍骸,來打酒的人絡繹不絕,生意看著比先前的醬菜鋪子好了許多。青葉在人家門口發了一回怔,心內悵然若失,卻也是無可奈何。
二月底,烏孫貴妃纏綿了許久的風寒才好,轉眼又鬧起了頭痛。懷玉遂領文海入宮探視,才說了幾句話,懷玉即被皇帝著人請去,僅留下文海一人在長樂宮內陪貴妃說話。
貴妃對文海始終淡淡的,妹史便在一旁說說笑笑,極力打著圓場。貴妃不耐煩,遂取過針線筐裡的一件裁剪好的衣裳自顧自地做起了針線活。
文海枯坐了許久,此時便笑勸:“母親既然頭痛,便該多養養神才好。”
貴妃穿針引線,手裡的活計並不停下,口中笑道:“上了些年紀的人,成日裡不是這裡痛就是那裡癢的,哪裡是什麼要緊的毛病?倒是王妃,我看像是比剛嫁過來時黑瘦了些,可是玉哥兒慢怠你了?還是王妃夫唱婦隨,夥同著玉哥兒一起到外頭騎馬練功耍大刀,在日頭下給曬黑了?”
文海臉色微變,默了一默,勉強笑道:“殿下成日裡忙得很,哪有工夫來慢怠我?給我氣受?也不是我又騎馬練功了,是我正月裡無事,去城外的莊子裡住了大半個月,日日到林子裡去賞雪賞梅的,出去的多了,這才曬黑了的。”
貴妃哦了一聲,問:“正月裡是走親戚回孃家的時候,王妃跑去城外做什麼,你孃家親戚多,怎麼不去親戚家走動走動?你又不像我,沒個親戚不說,成日裡被關在宮裡,一輩子連個門也出不了。”
文海便笑:“我說了,怕母親要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