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親手所致,及至親眼見到了,卻還是難以承受,不敢相信。
懷玉冷笑:“她為何就不在了?至今連她的屍首都未能找到,太后為何就敢斷言她不在了?太后已將她逼走一回,好好的,為何還要再咒她?”言罷,立起身來,拂袖而去,走了兩步,卻又駐足,回首道,“兒子的事,就不勞太后費心了。太后一心向佛,這長樂宮未免太熱鬧了些。太后從前居住的宜春殿地處偏僻,甚為清淨,兒子會命人在那裡修建佛堂,待建成後,太后便遷去宜春殿罷,自此後,不再會有閒人來擾太后的清淨了。”
從長樂宮回來後,又摔了幾隻茶盞,猶不解恨,將夏西南叫來,喝問他:“怎麼派出去的人至今沒有訊息送來!?”
夏西南心內無可奈何,口中小心翼翼道:“人都往東南沿海一帶去了……一來一往,須得許多時日,陛下稍安勿躁,假以時日,必有訊息回來……”
懷玉換上常服,獨自悶坐多時,忽然吩咐擺駕昭陽宮。昭陽宮便是皇后文海所居的宮室了。
因皇后失愛於皇帝,因此昭陽宮少有人來,皇帝更是從未踏足過。硃紅宮門半掩,從門口望去,隱約能看到一名年老宮人坐在花樹下打瞌睡。庭院內花木繁盛,一派繁華氣象,但因寂靜得過了頭,反而更顯冷清寂寥。懷玉不用人前去通報,下了輿,進得門內,打瞌睡的老宮人的頭一點一點,懷玉經由她身旁過去,竟然沒醒。再走了幾步,人影仍舊沒有幾個,僅見三二個小宮人蹲在花叢下鬥草。小宮人正鬥得高興,忽見懷玉入內,唬得一把扔下手中的花草,跪倒在地,懷玉擺手,叫這些小宮人退下了。
再往裡走了一段路,也沒遇見什麼人,皇后過得果然是極其清冷的日子。直走到正殿的迴廊前,方才看到一個佳人背影,這佳人正背靠廊柱,斜坐在遊廊的硃紅欄杆上嗚嗚咽咽地哭,嘴裡說著什麼話,一個年老嬤嬤拉著她的手,似是在勸解她。
懷玉在一株夾竹桃後駐足,聽得皇后一面哭一面道:“……我與大哥自小最是親近,那時常常跟了他偷溜出府去玩耍,三個哥哥里頭,也就數他對我最有耐性……但自他娶了嫂嫂進門後,我對他還是照舊,他與我卻漸漸生分了。那樣一個家世平常,容貌也不見得出眾的女子,竟然把我最為喜愛的大哥搶走了,我心裡怨她恨她,覺得都是她不好,從未和她好言好語說過話,還要在母親面前說她壞話……如今想想,我未免太過任性,對她太壞了些。”
又道:“卻沒有想過她竟是個這樣性烈的人……人不在了,才想起從前對她的種種不好來,可是我再也沒有機會向她說一聲對不住了。我也是傻,為何要等到人不在了,才知道她的好呢?”
正在哭著,忽見一方素色帕子遞到面前來,一個人的嗓音響起:“皇后說的極是,人不在了,反而會想起她種種的好。”嗓音略有些沙,略有些磁,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懷玉將自己的帕子遞給她,再執了她的手,微微著力,將她從遊廊的欄杆上拉起來,口中感喟:“所以不能多想,不能多說。愈想,愈說,便愈是難忘,愈是心傷。”
帝后二人,一個因為對某人的懷念,一個因為對某人的思念而生出了這一點共通的感觸與領悟,繼而對彼此也生出些許的相知與相惜之情,終於在失和了許久之後,於這一日消釋了前嫌。
是夜,懷玉留宿昭陽宮。皇后前番憂極,此番喜極,又悄悄哭了一回。因她遲遲未能消腫的眼皮以及哭紅了眼睛,使得懷玉對她格外溫柔了些。闔宮上下從皇后的神色間看出前途的光明來,言語間難免喜氣洋洋,行動也都輕快了許多。
次日,懷玉醒來,因有許久都未與人同榻而眠了,看見枕邊的人的消瘦背影與她鋪散在枕上的一頭青絲,心內咯噔一聲,心口砰砰直跳,恍惚間伸出手去,欲要去攬住她的肩頭,貼到她的耳畔去喚她的名字,同她說已找了她許久,對她思念已極時,枕邊人也覺察到身後的動靜,便也醒了來,翻了個身,滿心羞澀地對他笑了一笑。
他將已經伸出一半的手又生生收回,對著皇后的笑顏愣怔片刻,忽覺胸悶,隨即掀開錦被,下地著履。
因天還未亮,以為他還會回來,卻聽到外頭衣料摩挲的窸窸窣窣聲。皇后慌忙起身去伺候他穿衣,尚未及近他的身,他已抬手製止:“天還早,你歇著罷,朕走了。”
皇后當即愣在原地,身子霎時涼了半截,沒有應聲,也沒有出去送他一送。因為從他的聲音裡頭聽出了熟悉的冷漠與嫌惡。他必定為自己留宿於昭陽宮而後悔了吧。因此未及梳洗,未及用膳,連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