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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水鏡不理上司的揶揄,上前低頭解開他的襯衫的幾粒釦子,探手摸了摸他左腋下的傷口。
當時子彈是從左臂下射進去,從肩上面射出來,腋下的創口足有碗口那般大,觸目驚心到他渾身一片冰涼,胸中只來回激盪了兩個字:“完了!”
卻沒想到這個人果然是個命硬的,搶救了足足八個鐘頭,這樣嚴重的貫穿傷,胸肺都極度受創的情況下,居然才三天就掙扎著下地了。
兇手是在火車站打的冷槍,角度非常刁鑽,槍法也是十分的精準,特意選擇站在低處,本來必死無疑,但陸安當時似乎心有感應,稍微停了停下臺階的腳步。
否則,子彈一定準確鑽入心臟,叫他命喪當場。
現下雖已過去了近三個月的時間,但這樣的重傷,就是養個一兩年能養的回來就算大幸。所以孫水鏡嚴格控制他的生活作息,嚴格控制菸酒,不能太累,不能受涼,不能吹風,不能……
得,反正這位爺現在冷清冷灶的孤寡的很,這方面倒不用太擔心。
腋下那道傷口,疤痕就跟蜈蚣樣盤旋彎曲在面板上,輕輕一按,還在隱隱作疼。特別是像這樣的陰雨天,不碰它也能悶疼的叫人心煩意亂,陸安推開孫水鏡的手,不耐煩的問:“有煙嗎?”
孫水鏡欲言又止,但看面前這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煩躁樣,還是從西服內側口袋裡摸除了煙盒,遞給他一根。
“咔”火機的藍色火苗倏忽一閃,男人低下頭,偏著臉,藉著書桌上臺燈的光,濃長的睫在臉上投下兩片濃重的陰影,他掐著煙大力吸了一口,消瘦的兩頰更加深凹了下去,在菸草的淡淡氣息中,長睫微眯了起來,漫不經心的一瞥:“說吧。”
孫水鏡心中一凜,這位的眼好像有毒,總是一眼就能把人穿透……
他忙正襟立好,清了清嗓子,道:“那邊送來訊息,說之前在昆明的那個女傭,叫南芙的,今個尋去了韓公館,少夫人就把人留在身邊幫傭了。”
陸安掐著菸捲靜默不語,煙氣嫋嫋,孫水鏡只好繼續:“那個女傭,在昆明時您就叫我去查過她底細,當時只知道她在昆明的麗苑街當過一陣子的暗娼,一些地痞流氓都曾是她的主顧。其他的還來不及再查,咱們就去了北平……聽說她本來在翠湖的公館呆的還算安生,不過後來聽老杜說,突然人就不見了。”
他瞧著男人波瀾不驚的面色,硬著頭皮小心問道:“那南芙和少夫人交情不一般,聽說一進了韓公館就做了貼身伺候少夫人的跟前人,次長,這……”
陸安用力吸過一口煙,低咳過幾聲,嗓音喑啞:“叫阿水多盯著點,芃兒小時候她照顧過她,她那個人又念舊……”
孫水鏡忙道:“是。”
男人捂嘴又低咳過兩聲,把菸蒂捏碎著丟去菸灰缸:“不過,那個女人的確是有點不對勁,跟阿水說,一旦要是發現她居心不良,可以先斬後奏。”
“是!”
敲門聲輕響,勤務兵送進來一壺參茶,悄聲放下又悄聲退了出去。孫水鏡擎起茶壺好生斟過一杯,遞過去,語聲不由也輕快了些:“不過,阿水也說了,近些日子少夫人氣色不錯,一日三餐都吃的好,比起前陣子更顯懷了些,寶隆也送過來訊息,說這個月少夫人去醫院檢查,大人和孩子都好。”
男人握著茶杯,似乎在遐想著什麼,緩緩一笑:“她那個倔性子,幸而跟前有個老人家坐鎮,能壓的住她,所以她只能乖乖聽話,否則,還不定怎麼由著自個的性子來。”
孫水鏡亦笑:“是啊,聽說那韓老夫人是個十分威嚴的舊式家長,權威極高,有她坐鎮,韓氏宗族那一竿子人也都不敢折騰。”
“韓老夫人……”男人回憶著喃喃,“我小時候見過她,的確威嚴。”
“那時候我和林涼——”
話頭戛然而止,男人唇邊湧上一絲苦笑。
他兒時的確也曾去過韓家,韓家雖不像是陸家這樣的鄉紳書香世家,但當時在寧河也是富甲一方,宅子修葺的十分富麗堂皇。而韓老夫人,那個時候還不是老夫人,只是韓夫人,僅憑她朝他望過來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個女人,不喜歡他。
他一直是個早慧且敏感的孩子,那個時候還沒有生那場大病,長得又好,任誰見了都歡喜他。卻是林涼性高采烈的牽了他去自家玩兒,在遊廊裡偶遇韓夫人,那個端莊的、不苟言笑的女人只低頭瞥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