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亦清楚,按照子清那樣的性子,知道他娶了芃兒,一定是恨毒了自己!
他的確沒臉見他,可是,在這最後最後的時刻,他還是貪心,哪怕就一眼……他想要告訴他所有的一切,想跟他說子清,恭喜你,你要當爸爸了呢。
他已經沒有機會看這個孩子出世了,所以,在這個世上的,他最愛的女孩和男人,請你們兩個一定要好好的,好生的活,好生的過,好生一起養大孩子,好生相愛,好生陪伴,好生過一輩子。
“林涼哥,”她朝他努力彎起唇角,想要衝他笑,可眼淚卻兇猛的,大顆大顆的砸去他胸前、手背,“我去找安哥哥了呢,他說,他……”
她恍惚笑了一下,拿手背胡亂拭著淚:“他說他很快就來看你,也許就是明天,或者……後天!他很忙……可他說了,一定來看你!”
“林涼哥,你一定要等著他……”
“你一定要等著他。”
“好。”他喉間低低一聲,“我們一起等他……”
聲音帶出濃濃的倦意,他覺得很累,眼皮重的像壓上了千鈞,眼前陣陣發黑,在臨近昏迷之前,他看到她倉皇而哭泣的臉。
“別哭,芃兒。”他喃喃低語,重新陷入了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再度眼中透進光的時候,稍微一動,即刻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他知道是誰,他嘗試著,輕輕摸摸她的手,她還是這樣,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那時候,她每次被子清責罵了,都是一頭就扎進他懷裡,死命抓著他的手指,即便哭夠了,也不肯鬆開,就這麼執拗的抓著他不放,好像他是她最好的盾牌。
他其實就是她最好的盾牌,每每子清來找人,她更要抓緊了他,躲去他身後,可偏偏又要露出半個小腦袋出來,明明那麼害怕,卻又不捨得不讓子清瞧見她。
陸子清年少的時候是個冷麵教匠,他其實最不愛的就是管旁人閒事,卻偏偏只對這一個小丫頭上了心。只是被他上了心,不算什麼幸事,於是小丫頭動輒就跑來找他庇佑,只是他庇佑的她一時,卻庇佑不了她一世。
她,終究還是他的人。
“芃兒,”他唇角慢慢彎起一個向上的弧度,露出微笑,“你還記得麼,你11歲那年……”
陳芃兒11歲那年,天津廣昌的的採辦從南邊海島帶回來一種零食,應該就是一種蜜餞,但和平時吃到的蜜餞還不太一樣。這蜜餞是特意為陳芃兒這位大小姐不遠萬里帶回來的,滿滿一大包。他叫夥計送去了陸家,結果陳芃兒一時嘴饞,一大包陸陸續續都進了她的小肚子,結果好不好的就犯起了牙疼。
小姑娘疼的在床上抱著嘴不住翻滾,一直在叫安哥哥安哥哥!子清當時在北京唸書,並不在寧河,叫不來安哥哥,她便改叫林涼哥林涼哥!疼死芃兒了!嗚嗚嗚嗚,芃兒要疼死了!
阿斐在一旁急得要咬人,陸家請來的大夫都不頂用,她疼的直哭直叫,什麼下火的湯藥也灌不進去。阿斐再不情願,還是跑去廣昌叫來了他。
他趕到一看,見小丫頭半邊臉都腫成了個大饅頭,頂的臉皮都鋥明透亮了,一時也是心疼不迭,又想這源頭出在自己身上,是他太慣著她,等子清回來聽說此事,定還要再落身埋怨。
他報備了陸老爺陸夫人,得到二老首肯,當下就帶芃兒趕去了天津。
天津有洋人大夫開的專門治牙病的醫館,陳芃兒在那裡打了兩針,到了晚上,終於哭聲緩了,看來是那疼勁被藥力給壓制下去了。
就是臉上還不曾消腫,躺在那裡像嘴裡偷偷塞了個大蘋果,他每每瞧了總是忍俊不禁,想笑。無奈阿斐坐鎮一旁,像個小大人似的眼風如刀,一刀一刀都紮在他這“罪魁禍首”身上,恨不得將他扎出十個八個的窟窿出來。
斐少爺從來都是對他敵意多多,似是與生俱來,他覺得自己在他眼裡一準就是頭個大尾巴狼,指不定哪會功夫就能把他心愛的小姑娘拖走,嚼的一根骨頭都不剩!所以小少年處處對他警戒防範、嚴加提防,就連到了天津了,明明自個父母家就近在眼前,卻是過家門而不入,一定要死活呆在芃兒跟前瞧著才能放心。
第二天下午,芃兒的臉終於消腫,這治療才剛剛開始。
洋人大夫說她一顆大牙完全壞了,需要拔掉,一併安慰說反正要掉的,拔了後還能長出新的來。小丫頭一聽要活生生拔牙,當下嚇得眼淚汪汪的使勁往他身上瞧,可憐巴巴的求告:“林、林涼哥,我不疼了呀,咱們回家吧……”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