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帝不管百姓死活,不如反了吧。”
謝凝搖頭:“不會有人信的。”
“一次兩次不信,可越說越多,就會有人信的。”嚴倫皺眉道,“而且冬天許多人都感染了風寒,官府卻不給流民進城,買藥都要官府的官文。這麼一來,許多百姓也因為生病而死,大家心裡都憋著一股氣。不怕夫人笑話,此時若是官府再逼著百姓做什麼,來個‘等死,死國可乎’,有人高呼一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揭竿而起,江南十萬災民便會投靠他,即便不成功,也能叫朝廷頭疼一番。”
他說這些話的暗示極強,彷彿已經猜到了謝凝是為什麼而來,謝凝再一次感嘆這孩子的聰明,又問道:“就算冬天流離失所,如今已是初春,災民為何不回原籍,開始新一年的耕作呢?”
“沒有田地了。”嚴倫搖頭說,“這話我也問過許多人,鄉親們都說洪水過後曾經發了一場小型的瘟疫,為了治病,他們許多人都將田地賣了出去,以至於現在一點立身之地都沒有,只能在各處流浪。本來還想在城裡做些苦力,但別說揚州這些大州府,就算是一般的小鎮也不許流民進去,處境也就越發地艱苦起來。如今,只怕是差不多到極限了。”
謝凝聽著眉頭皺得更緊了,“田地買賣?怎麼會有災民將自己安身立命的命脈賣掉?當日的瘟疫這樣嚴重?可若是瘟疫,又怎會有人想到賣田地去治?有人被治好了?”
“有的。”旁邊一個聲音忽然說。
謝凝轉身,只見一個老婆婆站在旁邊,手裡拿著竹筒,她顫顫巍巍地走來,在旁邊坐下,說:“那時大家都在傳,瘟疫會害死人,但是不用很多錢就能治好。都說那些人賣了田地就去州府裡治病,治好了在州府裡住著小房子,可以做生意,賣糖人賣麵人做雜耍,每天都能有一輛吊錢,一個月下來,還能過得好好的。”
“哪有這種事!”小石頭皺眉說,“九姐,不要相信他們,我帶著秀兒也流浪了好幾個月了,災民裡沒有瘟疫,若有瘟疫,也絕不是什麼城裡一個大夫就能治好的。太醫院與杏林谷不出手,世上哪有能治好瘟疫的人?”
“小哥可不能亂說,有人親眼見到的!”老婆婆說,“我們都是揚州附近的,就是清水村的張阿三,他好幾個孩子都得了瘟疫。他和他家娘子急得不得了,就將田地都賣給了張老爺,拿了五兩銀子去揚州城了。那時才剛有瘟疫,揚州城也沒有不許人進出。我們都笑他傻,這地沒了以後可怎麼活?張阿三卻笑我們說,人挪活樹挪死,去城裡一定能活得更好的。一個月之後,我們都病了,張阿三帶著他家娘子和孩子回來祭拜祖先,孩子們一個個都長得白白胖胖的。張阿三說,他在城裡置了房子,現在開始做個屠夫,每個月有許多錢。”
“這根本就是……”小石頭聽著忍不住想戳穿話裡的意思,卻被謝凝輕輕地拍了一下手,打斷了。
“婆婆,那後來呢?”謝凝溫和地問道,“你們都將田地賣了麼?”
“是啊,這麼好的事,為何不賣呢?”老婆婆說,“可是咱們才將田地賣完,就聽說附近的城鎮不許流民進去了。那之後,米也貴,藥也貴,那一點點錢一下子就沒了。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辦,只好跟著人背井離鄉,到處討飯。現在到處都在說流民有瘟疫,連小鎮也進不去了。想回原籍,但原籍裡的田地都沒了。”
“唉……”謝凝嘆了口氣,問道:“婆婆,不是說,好多人想反了麼?”
老婆婆並不懂反了的後果有多嚴重,只是憂愁道:“反了又能怎樣?年輕人是很想反了,就是不知道怎麼反而已,若是有個梁山好漢出現,他們肯定都走了。可殺人打仗,那都是年輕人的事,我們這些老不死的,不就是等著哪天被野狗吃了嗎?唉……”
她一邊嘆氣一邊站了起來,說:“嚴小哥,我擔心你腿不好沒領到粥,才想過來看看。現在你有這位善心的夫人在,也有得吃了,只是今天吃飽了,明天要怎麼辦喲……”
老婦人佝僂著背影,無奈的聲音在風裡飄蕩,聽著也叫人酸楚。
謝凝也嘆了口氣,站起來道:“嚴公子,今日多謝你。對了。”
她想了想,將隨身的一塊手帕遞出,笑道:“你是個可造之材,我也很喜歡你的妹妹,這個給玉兒吧。可收好了,福禍相依,我也不知這帕子給你帶來的是好運還是噩運呢。”
嚴倫一早就猜著她身份不簡單,見狀忙恭敬行禮,道:“在下一定收好,多謝夫人。”
謝凝一笑,轉身走了。
“他們怎麼這麼好騙?”一直回到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