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看見她的淚。
“你會好好的,你會比所有人都好。孩子……也會有的。”
謝凝心頭痛得好像要裂開一樣,許多陳舊卻不能腐朽的憎恨在心裡結痂的傷口下蠢蠢欲動,彷彿隨時都能噴湧出來,將她的理智淹沒,叫她不顧什麼天下權勢,只想拉著眼前的男人,一起下地獄去。
她用力掐著他的手,聲音顫抖,說:“孩子的事與你無關,可我,陸離,我真的恨你,恨你入骨!”
陸離遮住她的眼睛,卻遮不住自己眼中的傷痛。怎麼能不痛呢?那也是他的孩子,是他與她的孩子。可是他的痛在她看來如同虛偽,不讓她看見也罷。她說她恨他,他也只能聽進心裡,輕聲說:“我知道。”
他知道,他無可奈何,他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才能叫她不這麼痛。他就這麼站著,一隻手握著她的手,另一隻手將她的眼睛捂住,掌心下是她溼潤的眼眶,是她顫動的睫毛。他能遮住她的目光,卻無法阻止無數的悲傷從他的指縫裡露出來,更不能抱住她安慰她,只能將那她的悲傷千倍萬倍地積壓在心裡。何時她解脫了,他才敢給自己解脫。
兩人靜靜地站在暖春的溪邊,流水潺潺,天邊漸漸亮起光,江南春早,溪邊的蘆葦已經冒出一點點綠色的新芽了。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是好的,只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卻依舊沉在子夜裡,濃稠如墨,化解不開。
許久之後,謝凝的情緒才平靜下來,她將陸離的手拿開,別過頭去用袖口輕輕地擦著,問道:“對小石頭,你怎麼看?”
她的聲音還是啞啞的,但理智已經都回來了,不願繼續方才那個難堪的話。
陸離也只好跟著她轉了話題,將她放開,負手站在溪邊,道:“這小子野心不小,江南流民之困經過半年的發酵,很快要變成流民之亂了,必須立刻想辦法。”
謝凝點頭,方才小石頭的話裡透著狠勁,彷彿恨不得造反,這或許就是大部分流民的心思:朝廷無用,不如反了!若是此時有誰登高一呼,再略施手段,想必會應者雲集。
“要怎麼辦呢?”謝凝沉吟道,“小石頭這孩子不簡單,而且……我擔心其他沒人照顧的流民會如何。江南要下雨了,陰雨連綿容易生病,氣候漸暖又容易滋生蚊蟲,若是當真造成了瘟疫,後果不堪設想。”
“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解決流民的病。”陸離低頭看向她,問道:“你信我麼?”
謝凝一愣,抬頭看向他,他眼中卻黑沉沉的,看不見底下的神色,只是又重複了一遍:“陛下,你信微臣麼?”
她當然不信他,她哪還敢相信他?但眼下除了他再無別人能用,再者,他在江南呆過,對江南比她這個困在侯府、深山、宮殿的女帝熟悉太多。
“不信也得信。”謝凝垂眸,嘴角露出笑容,再抬頭已經是完美無缺又斯文秀雅的女帝了。“陸卿,這江南可就交給你了,你可別再次辜負朕的信任啊!”
陸離想到上一次辜負她的信任,那後果,他也沒力氣再承受一次。他點頭說:“那就請陛下先扮演臣三從四德的妻子,低調行事,將一切都交給臣。”
謝凝換上文雅秀氣的面具之後便從容了許多,彷彿剛剛在溪邊掙扎在憤恨裡的女子是虛幻一般,她微微福身,笑道:“那就看相公的了。”
這話裡的兩個字刺傷了陸離,他低頭看著她,問道:“若是、若是……”
他說得這樣遲疑,叫謝凝也好奇起來,“若是什麼?你想要什麼?”
若是我將此事辦得妥妥當當的,能換你一聲真心實意的“相公”麼?陸離想這樣問,可是他心裡也知道答案,便不敢為自己心上添一刀,只搖頭說:“沒什麼。你一晚不曾閤眼,若是困了,便去睡一下,我要同小石頭談一談。”
謝凝點頭,回到山洞找了個平坦的地方靠著歇息。陸離一直站在旁邊,等她熬不住睡過去,才將外袍解下,輕輕蓋在她身上,轉身往另一邊走去。
“公子……”那邊莫愁已經醒了,雖然不能起身,但由衷地向他道謝。“公子救命之恩,妾身來世做牛做馬報答您!”
“不必了,是我娘子要我出手的。”陸離對站在一旁的小石頭說:“你出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小石頭皺眉,顯然十分不爽他這囂張的樣子,奈何他剛剛救了莫愁母子,便冷著臉站起來,同陸離走了出去。陸離將他一路帶到溪邊,才轉身盯著他問道:“方才你同九娘說的那些話是何意?你要造反?”
第96章 教訓
面對陸離,小石頭便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