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留辮子,但是不刮前額,那裡頭髮看起來像分頭………說道:“看這裡有個月牙大的疤瘌,就是我站在熨衣服的臺子前,站著就睡著了,頭磕在了銅熨斗上留下的。但是活幹不完,我不能睡,不敢睡。”說到這裡,張其結抓過自己的辮子,再次把它昭示大家,他笑道:“所以我想起了咱們國家的老做法,在晚上熨燙衣服的時候,就把我這根大辮子吊在屋樑上,站著一睡,頭往前一撲,辮子就拉住我了,我也就醒了。”
說到這裡,張其結顯得有些感慨,笑道:“古人頭懸梁錐刺股,為了功名,我也頭懸樑、銅燙手,但僅僅為了賺幾個錢,為了能早日的跨過太平洋,體面的回家生活,呵呵。所以,”張其結扒拉著自己的大辮子,笑道:“這辮子在洋派人看來,是滿清的豬尾巴,但是對我而言,它是我的好助手,見證了我在異國他鄉的奮鬥,並助我一臂之力。我每次看見手上的燙傷和這辮子,就覺的應該珍惜現在的生活,應該更加努力,也應該更感謝神。所以我不會剪掉辮子,我要指著這辮子告訴我的孫子、重孫子,他爺爺當年做過什麼。”
一時間,包間裡鴉雀無聲,連喘氣的聲音都聽不到,大家都怔怔的看著張其結,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感覺。張其結看大家都木偶一般的凝固不動,呵呵一笑,扔了辮子,端起酒杯團團一舉,笑道:“我每次嘮叨起來就忘了別人,我朋友早就聽膩我這段子了,以後我得少說點這小事。來來來,大家喝酒!”但大家都沒動,直勾勾凝視著張其結的陸站長慢慢的抬起手,開始鼓掌。接著方秉生閉緊了嘴巴,也開始鼓掌。聲音越來越大,鼓掌得頻率越來越高。
“哎哎哎,這是幹什麼?我就是一個鄉下人在美利堅出苦力而已,和咱們龍川人在海京打拼沒有任何區別,你們折煞我了。”張其結放下酒杯,使勁壓著手,不想鼓掌。“我真是喜歡鼓掌這種西洋禮節,此刻唯有無言而有力的鼓掌才能表示小弟的敬意。”方秉生慢慢的說道。“好漢!我雖然大體聽別人說過,但是不知道您這麼辛苦,聽你親口來說,忍不住鼓掌!”陸站長說道。
方秉生放下手掌,俯身問道:“張兄,我有一事不明,請賜教。”“方先生請講。”張其結趕緊答道,方秉生皺眉道:“您在美利堅打拼是感天動地,我非常欽佩!但是為何要‘感謝神’呢?你難道不感謝自己的勤奮嗎?”“對啊!”陸站長也叫了起來,問道:“您是感謝神給你動力讓您撐下來嗎?”
“呵呵,”張其結微笑了一下,又朝著桌子伸出手來,笑道:“兩位,難道你們以為去‘富州府’美利堅討生活的華人就我一個嗎?那是成千上萬的!我們僅僅在金山市就聚集了幾萬同胞,都搞了一條唐人街出來!”“哦?”方秉生和陸站長疑惑的看著張其結,靜候下文。
張其結繼續說道:“所以,你們以為就我一個人滿手燙傷嗎?你們以為就我一個人頭懸樑嗎?大家努力不比我差的!為了能光宗耀祖,為了能衣錦還鄉,華人是最吃苦耐勞的!”說到這裡,張其結臉色陰暗了一下,這是今晚以來他唯一一次顯得很痛苦:“但是,能夠衣錦還鄉的人不多,有人死在淘金礦上;有人做生意賠錢了;有人去的晚,哪怕一打襯衣收十美分僅僅溫飽,也在天天燙手打拼;還有人把賺來的錢全賠進了唐人街的鴉片館和賭館裡。勤奮,不是成功的絕對因素,能賺到錢、然後能攏住錢、然後風光體面的回國,這不是必然的!除了勤奮,還得看運氣,這就是神對你的照顧了!”
張其結嘆了口氣,說道:“我當年從美利堅回國,其實不是一個人,還有個老朋友,和我一起回國。他一樣滿身傷疤、一樣從淘金到洗衣到飯店,什麼都幹過,和我一樣懷裡揣著一疊血汗換來的美金。”“他現在在哪裡呢?”陸站長張大了嘴巴問道。張其結低了頭,深深嘆了口氣,說道:“就在我們回國的越洋大船上,他百無聊賴之際,去參加一夥人的賭局,到了海京港的時候,他兜裡的十萬美金全成別人的了。”
“那他怎麼辦?投海自殺了?”方秉生也沒有沉住氣,急急問道。“自殺?你太小看國人了吧?”張其結笑了笑,說道:“身無分文的他朝我借了四十美元買船票,在港口一下船,連回家看看的打算都沒有,直接又上了另一條回美利堅的船,再次回美利堅奮鬥去了。說是暫時無顏見江東父老,要幾年後再衣錦還鄉。”方秉生和陸站長面面相覷,很久說不出話來。
“比我勤奮的多了去了,沒有運氣?沒有神的保佑?我說不定早變成淘金坑裡的屍骸或者美利堅大鐵路枕木下的孤魂野鬼了,談什麼要和重孫子講老子的辮子哦,呵呵。”張其結有點調皮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