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珍珠一般的眼睛裡流出來,滾過軟綿綿的香腮,就像被雨打溼了的粉桃子。
“你是不是要死了?”粉桃子抽噎著聲音,雙眸紅彤彤的盯住他。
陸霽斐抿了抿乾裂的唇,沒有說話。
粉桃子哭的更厲害,肥嫩嫩的小手嵌著肉旋,小臉都被擦的變了形。“他們說,你要死了,會尋我報仇。只有把你燒乾淨了,你才不會尋我報仇。”
說完,小蘇芩開始扯躺在榻上一臉病容的陸霽斐。
陸霽斐身形纖瘦,病了好幾日,身子輕飄飄的被她拽下來,摔倒在地上,懷裡壓著這個軟綿綿的粉糰子,暖烘烘的就跟抱著個大暖爐似得。只是這個面団子哪裡都是軟的,陸霽斐摟著,只覺有些面紅心熱。
“你壓疼我了……”粉糰子哭哭唧唧的哼開了。
陸霽斐手忙腳亂的退開,聽到外頭傳來李嬤嬤咋呼的嚎叫聲,“三姐兒,三姐兒……”
蘇芩是蘇府的掌上明珠,若是出了什麼事,李嬤嬤定要吃不了兜著走。
小蘇芩抽噎著,含含糊糊的跟陸霽斐講道理,“你能不能自己把自己燒乾淨了?”
陸霽斐覺得這事有點難,所以沒有同意,因此,當李嬤嬤尋到蘇芩的時候,就看到那個琉璃瓷一樣的粉娃娃,哭的跟被雨珠子澆過的嬌花似得可憐。
李嬤嬤一邊哄著蘇芩,一邊將悶不吭聲的陸霽斐訓斥一頓,然後趕緊將懷裡哭的睡著了的小祖宗抱回主屋。
記憶一瞬回籠,陸霽斐觸目所及,小姑娘哭的梨花帶雨,哼哼唧唧的模樣跟小時如出一轍。
耳房內,薰香氤氳。厚實的大氅帶著濡溼細雪,包裹住玲瓏有致的身段。小姑娘垂著脖頸,露出一截粉頸,細嫩嫩的綴著粉白。清楚到甚至能看到凝脂膚色下的青澀血管。再往上是一雙瑩白玉耳,並無耳飾,軟綿綿的可愛。
陸霽斐捻了捻指尖,突兀想起後頭在碧紗櫥內跟那隻粉糰子的對話。
“他是誰?”大病了一場後的陸霽斐因著是少年身段,更顯纖瘦。說話時那雙眼又黑又沉,看的小蘇芩怵怵發愣。
“嗯?”小蘇芩眨著一雙又黑又圓的大眼睛,小胖手拘在一起,直盯著陸霽斐的影子瞧。時不時伸出一隻小嫩腳,往前踩踩。
李嬤嬤說,鬼是沒有影子的。
少年陸霽斐並未理小蘇芩的小動作,只道:“說要把我燒死的人。”
“哦。”小蘇芩歪著小腦袋想了想。
少年陸霽斐的目光一頓,落到小蘇芩因為歪脖而層疊出的一圈白肉上,只覺這娃娃怎麼長的跟蘿蔔似得。
“武陟帛。”奶聲奶氣的聲音喚出這個名,陸霽斐記了許多年。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陸霽斐報仇,一輩子不晚。武陟帛是武國侯之子,大皇子的陪讀,這時候的陸霽斐自然鬥不過人家,但在他任次輔期間,藉著武陟帛出言不遜的毛病,給他扣了個謀逆的帽子,殺雞儆猴用了。
不怕有仇,多晚都能報。
時過境遷,小時的事與現今相比,可謂白雲蒼狗,變化之大,讓人猝不及防。誰能想到,那個小小少年,會變成如今權傾朝野的大首輔。
“別哭了。”陸霽斐面無表情的甩著一張臉,“啪”的一下扔掉手裡的書籍,卻不想,這小姑娘哭的愈發急切起來,甚至還打起了哭嗝。
“嗝,嗚嗚……嗝……嗝嗝……”蘇芩站在那裡,一抽一抽的挺著小胸脯。
陸霽斐的目光往小姑娘胸前一湊,幽深晦暗。他皺眉,起身,走至蘇芩面前。
蘇芩哭的起勁,根本就沒將人放在眼裡。
“想要什麼。”
聽到男人開口,蘇芩終於止住了哭聲,她仰頭,露出一張白嫩小臉,香腮旁掛著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子,眼眶裡還抿著一顆。
“我要穿嫁衣。”說完,蘇芩強調一遍道:“大紅色的。”
陸霽斐攏袖,重新坐回炕上,然後慢條斯理的拿起那本被扔在炕上的書籍,聲音清冷道:“你是妾,不能穿大紅色的。”
蘇芩噘嘴,湊上去看陸霽斐的面色。
男人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修長白皙的食指點著書籍,眉心輕蹙,似在想什麼事。
蘇芩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伸出一根小手指,點了點上頭不知道何時蹭開的一點小傷口,“你看我,我受傷了。”
陸霽斐下意識往那處瞧了一眼。白嫩嫩的小手指,綴著一點粉嫩色澤,壓在書籍上,點著一個“嬌”字,真是嬌嫩到了骨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