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齊國的細作,好歹徐和齊還算結了盟的,徐斂眉卻徑直把那細作的人頭送還馮皓了。”
“細作麼。”柳斜橋將水杯放下,寥寥勾了下唇。
“其實,徐公主看起來刀槍不入,”那人頓了頓,才道,“同你我卻是比不了的。”
“哦?”
“雖然徐文公冷酷了些,但徐公和世子對她從來是寵在手心裡,後來她嫁的幾個丈夫,哪一個不是對她千依百順?她從沒有吃過苦頭,做起事來難免自信太過。”
柳斜橋往黑暗裡掠了一眼,“看來你是很瞭解她的了。”
那人“哼”了一聲,“雖然你娶她不曾同我商量,但只要能對楚發兵,娶她也無不可。你若能讓她全然信任你,事情便好辦很多。”
“她怎可能全然信任我。”柳斜橋的神情好像聽到了一個笑話,“她根本不會信任我。”
那人怔了一怔,旋而又道:“那也無妨。她嫁了五個男人,哪一個留得住她?同樣,你娶了她,她也不見得能留得住你。即算眼下她是有些懷疑你了,但明面上畢竟不曾撕破臉不是?”
“我並非擔心這個。”他道。
“那是——”那人一頓,“擔心她出爾反爾,嫁了你後不肯發兵?”
“她不會。”
那人靜了。忽而她站了起來,冷冷地俯視著他道:“你該不會是心軟了吧?”
“我——”他動了動口,只覺嗓中乾澀。他閉上了眼,“我不會。”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離去了。空氣裡的秋意層層滲入了肌膚,他確是覺得有些冷了。
可他仍沒有動彈,就這樣守著月亮坐了一夜。
第16章 低眉處
九月庚子,日色晦暝,天陰不雨,宜嫁娶。
公主府早是一片喜慶的大紅色。與過去不同的是,這一次徐斂眉沒有守在房中,而是和柳斜橋一起招待喜宴。他們已經行過了禮,也敬過了酒,可不知為何,直到這個時候,兩人一同應對著來來往往的賓朋賀彩,她才感覺他們真的是一對夫妻了。
“草臣敬公主、駙馬,願公主、駙馬永結同心,徐國國運昌隆,天祚無極!”
“多謝龐大夫。”徐斂眉微笑應和,舉杯欲飲,卻被柳斜橋拿下,彼竟也款款地在笑:“公主已喝得太多了,便由在下代她三杯吧。”
眾人自是轟然叫好。但見公主轉頭望向駙馬,神容溫和,而駙馬的側臉卻還泛了紅,兩人之間情意流連,眾人一時都覺無比新鮮。這些同公主運籌帷幄多年的宿臣們即是在過去送公主出嫁時,也從未見過公主這副樣子,在溫暖熨帖的同時,也不免感到危險。
公主是公主,公主是不應該太動感情的。
燈影搖紅的喧囂之中,徐斂眉望著柳斜橋的笑容,心裡湧起一些異樣的柔軟的感覺。她過去是太過珍惜他的笑了,哪知道今晚他會笑得如此輕易。他們之間從來不曾這樣和諧,就好像他們真的很恩愛似的。可是她偏又很喜歡看他這樣,又害怕他下一刻就會變回那個冷冰冰的柳先生。
真是奇怪啊。她自以為是喜歡他的,卻只喜歡這個如幻象一般溫柔幽靜的他,而抗拒著他的所有深冷的秘密。
尋常人嫁給自己想嫁的人,難道也是這樣的心情?她問自己,卻得不到答案。半月前她還如是問過鴻賓,鴻賓只說:“殿下為何這樣著急呢?”
她一怔,“著急什麼?”
“著急嫁他呀。”鴻賓悄聲道,“我看柳先生對您,也不是全然……您何不等上一會兒,讓他自己來求親呢?您這樣……逼迫他,算什麼呢?”
她靜了下來,剛才還有些忐忑的心情,此刻都變澀了。鴻賓有些慌神,忙道:“我,我也是隨口一說,殿下……”
“我是著急啊,”她卻道,“無論如何,我要在伐楚之前嫁給他,我怕……”
“別說了!”鴻賓立刻伸手虛掩了她的嘴,幾乎要哭出來了,“是婢子口無遮攔,您不要說了!”
徐斂眉啞然。
她其實知道,一定是有什麼錯了。
她輕輕地攥緊了身邊男人的手,引來他微微關切的眼神。她笑了笑,他卻別過了頭去。
如果他在回國的那場宴會上,提出的請求就是娶她為妻,那她仍然會為他出兵伐楚,從結果來看不會有任何變化。
可是次序顛倒,這悲歡的一切卻就此完全地不同了。
***
待賓客散盡,新人在洞房裡坐定,已然是後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