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那侍者吩咐了一句,見阿史那圓圓一臉懵懂之色,便又向她介紹道,“這方山露芽是產自長樂郡的一種名茶,味道十分清新甘美,不過因為產地較遠,所以在長安十分珍貴,除了宮中之外,估計就只有在這裡能品嚐得到了。這家店的主人是與我相熟的一位貴公子,他本人就十分熱衷於茶道,故而就算是市面上買不到的貢茶,也都能被他想盡辦法蒐羅過來。”
須臾,侍者便送來一個精緻的鎏金銀製小茶盒,裡面盛著碾好的茶末。阿史那圓圓開啟盒蓋輕輕一嗅,果真有一陣清香撲面而來,沁人心脾。待爐火漸旺,李琦便拿起茶具親自動手煎茶,神情專注,手法嫻熟,顯然十分樂在其中。二人相對而坐,爐中橙紅色的火焰映照著彼此的面龐,空氣中有一股暖意氤氳浮動。
侍者施了一禮默默退下,順手替他們掩上了房門。
阿史那圓圓還是一次親眼看到漢人煎茶的複雜過程,只見面前的美男子眉目疏朗,廣袖拂動間便透出一種文士的風雅韻味,與那日在街上救下她時的瀟灑英姿大不相同——優雅而不文弱,英武卻不粗礪,這正是他留給她的第一印象。
她靜靜凝視著他,剎那間,心絃彷彿被什麼輕輕撥動了一下。
李琦卻並未察覺,只是凝神注視著釜中水面上湧起的細小水珠,淡淡道:“好了,現在這裡不會有人打擾,公主有什麼話,請儘管說吧。”
“去年秋天,我哥哥在長安暴病身亡。”阿史那圓圓輕輕嘆了口氣,竭力用最平靜的聲音說出這樣的開場白,“我懷疑哥哥是被人謀害的,所以想查明真相,只可惜我一個異族女子在長安舉目無親,如今能想到的可以幫助我的人,就只有殿下了。”
“舉目無親?”有些驚訝於她的措辭,李琦問,“據我所知,這次來向大唐投誠的突厥貴族可不少啊,他們不都是你的親族麼?”
“那些人?”阿史那圓圓幽涼地一笑,然後搖了搖頭,“不,我不能相信他們。盛王殿下,或許你還不知道吧?我父兄皆已亡故,阿布思葉護雖然名義上是我的叔父,其實與我卻並沒有什麼親情可言,勃德支特勤、大洛公主和西殺葛臘哆他們也是一樣。對於他們來說,我不過是一個可以用來與大唐皇帝討價還價的籌碼罷了,徒有公主之名,實際上卻勢單力薄,只能任由他們擺佈。”
“是麼?”李琦淡淡應了一句,從鹽臺中取出一小撮鹽放入水中調味,“你我相識不過短短几日,餘燭公主,你就那麼肯定我是值得信賴之人?”
“沒錯。”阿史那圓圓直視著他的眼睛,語氣十分坦然,“殿下昨天沒有當眾為難於我,想必以後也不會。況且,就憑殿下昨日對我說的那一番話,足見殿下乃是胸懷灑落之人,所以,我願意相信你。”
李琦用竹夾輕輕攪拌著釜中的茶末,繼續問道:“令兄不幸暴病身亡,你懷疑是我父皇下的手?”
“對,之前我一直是這樣想的。”阿史那圓圓毫不隱瞞自己的疑慮,開始向他仔細講述事情的始末,“我哥哥名叫阿史那沐賀,是我父親登利可汗唯一的兒子,父親在世的時候,曾兩次派他出使大唐。去年秋天,哥哥第二次奉命前往長安拜見大唐皇帝,這一走,就再也沒能返回突厥。當時恰逢突厥內亂,判闕特勤發動政變殺死了我父親,扶植毗伽可汗之子當了新可汗,可沒過多久,這位新可汗又被骨咄葉護所殺。那時候為了躲避變亂,人人自顧不暇,自然沒有誰會對哥哥的死因有所懷疑,我也是一樣。”
“阿史那沐賀?”李琦喃喃念著這個有些耳熟的名字,忽然想起,此人正是幾年前與他和高珺卿等人一同在禁苑擊鞠的那位突厥王子。
“直到上個月,哥哥生前十分信任的一個親隨侍衛幾經輾轉找到了我。”阿史那圓圓別過頭去悄悄擦了擦眼角,繼續說,“哥哥兩次出使大唐,這名侍衛都曾貼身跟隨。他告訴我,這一次哥哥在長安入宮覲見時,曾因納貢一事與大唐君臣談得不太愉快。哥哥雖然辦事幹練,但畢竟是個年輕氣盛的少年郎,從小又被父親寵壞了,一言不合,便當場觸怒了大唐皇帝。巧的是,第二天哥哥又被陛下請到宮中赴宴,晚上回到居處後便覺身體有些不適,本來想次日一早再請個醫官來看看,可是卻……”
李琦默默聽著,待茶湯煮好後便舀出一杯遞給她,淡然道:“父皇乃一國天子,若想要取誰的性命,根本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的確如此。”阿史那圓圓欠身接過茶盞,微微苦笑,“哥哥驟然亡故,大唐皇帝聽說後也派了太醫前來查驗,結果只說他是病逝。哥哥身體一向強健,這麼多年來都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