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立儲一事關乎宗廟社稷,不可不慎,陛下萬萬不能感情用事,縱然心中已有決斷,也應三思而後行。”
“朕當初廢去二郎的太子之位時,的確是想讓十八郎繼任儲君,畢竟,那是他母親一生的心願啊……你也知道,朕一直有個遺憾,那就是惠妃活著的時候沒能正式立她為皇后,縱然死後追封,只怕她心裡也還是埋怨朕的吧?十八郎是個好孩子,儀表堂堂,博聞廣識,性情寬仁又素有決斷,實堪帝王之才,只是……”李隆基深深嘆了口氣,眼中似有某種異樣的光芒一閃,頓了頓才繼續說道,“他畢竟年紀尚輕,又非嫡非長,登上儲位之後只怕眾皇子不服,沒來由地又引起一場紛爭。當初朕無奈之下一日殺三子,這樣的悲劇朕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高力士淡淡一笑,心裡明白皇帝的這一番話不過是託辭,於是順勢道:“陛下何必如此虛勞聖心,立何人為儲自有祖宗家法,只要名正言順,相信諸位皇子也必定心服口服。”
李隆基讚許地頻頻頷首,問道:“將軍有何高見?”
高力士微笑,一字一句地回答:“但推長而立,誰敢復爭?”
☆、第94章 宮闈
目送著壽王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的轉角處,楊玉環悵然佇立許久,終於幽幽地嘆了口氣,對身邊的侍女說:“紅桃,咱們也回去吧。”
“哦。”紅桃忙答應了一聲,略一猶豫,終於還是囁嚅著開口,“娘子,其實我覺得……陛下待你真的已經很好了,比從前壽王殿下待你還要好呢。你看哪,自從你入宮以後,宮裡的其他嬪妃陛下連瞧都不瞧一眼,心裡頭只裝著娘子一人,每日除了理政之外就是去含涼殿陪伴娘子,百般體貼,生怕娘子有一丁點兒的不開心。奴婢雖年少不懂事,卻也知道一個男人能有如此真心實屬不易,更何況他還是皇帝……”
楊玉環聞言卻是一笑:“你才多大,就來巴巴地教我這些?等你以後嫁了個好郎君,把他的真心牢牢抓住了,再來跟我說這些也不遲。”
紅桃羞得直跺腳,嗔道:“娘子,人家跟你說正經的呢!”
楊玉環淺淺一笑不再理會,心中卻不禁暗自嘆息——“莫以今時寵,難忘舊日恩。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此中辛酸,豈是紅桃這樣未經世事的稚嫩少女能夠明白的?她方欲移步回含涼殿歇息,卻忽聽身後有一個嬌柔的聲音輕輕喚道:“太真娘子。”
回首望去,只見梅妃江採蘋正站在廊下,淡妝雅服,姿容明秀,塗了淡淡口脂的櫻唇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極美,然而一看便知其來者不善。梅妃身邊還侍立著一位衣著光鮮的年輕女官,看衣飾至少也該官居七品,然而她卻像尋常宮婢那樣微微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扶著江採蘋的手,顯然是在曲意奉承。
楊玉環入宮後也曾與江採蘋打過幾次照面,對這位氣質優雅、才貌雙全的女子印象還算不錯,不過二人性情迥異,彼此連話都不曾說過幾句,更談不上有什麼交情了。見她忽然喚住自己,楊玉環只得轉身向她微笑著點了點頭,算是見了禮。
“太真娘子。”江採蘋嫋嫋婷婷地走上前來,一張嬌顏笑得滿面春風,語氣中卻分明帶著一股子酸勁兒,“娘子初承恩澤,本宮還以為你日日夜夜都得忙著在蓬萊殿侍奉聖駕呢,怎麼,娘子今天不去陛下身邊好生伺候著,反倒像我們這些閒人似的有空出來逛逛了?”
聽出對方言語中的敵意,楊玉環不禁秀眉一蹙。她素來不願與這些整日勾心鬥角的宮妃有什麼往來,加之此時心情鬱結,只得強抑住心中不悅,禮貌性地淡淡應道:“梅妃說的這是哪裡話?陛下忙於政務,自然事事都要以前朝為重,後宮中的女子原該恪守本分,若非陛下宣召,是不得擅入蓬萊殿打擾的。”
自楊玉環入宮以來,江採蘋等一眾後宮佳麗皆被李隆基冷落一旁,不免暗暗懷恨在心。眼見楊玉環有君王的萬千寵愛,風光無限,而淑儀劉澈雖然同樣失寵,卻仍舊代替皇后掌握著六宮大權,內宮上下沒有不巴結她的。唯獨她江採蘋一無所有,縱然高居正一品妃位,在眾人眼裡卻早已是明日黃花,不值一提。見楊玉環性情純善,平日裡也總是安安靜靜的不太愛說話,江採蘋還以為她軟弱好欺負,於是便打定主意要與她為難,好出一出自己心中的那口怨氣。
“太真娘子出身弘農楊氏,果真是端淑知禮的大家閨秀呢。”江採蘋嬌嬈地掩口一笑,一雙俏麗的丹鳳眼微微向上揚起,似譏諷,又似挑釁,“不過,娘子恐怕是在壽王府做正室王妃做得慣了,不太懂宮中嫡庶尊卑的規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