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覷著盛王的臉色,似乎是擔心他會因此而不悅。李琦卻絲毫不以為忤,只微微一笑示意她們起身,又拉著紫芝的手向內室走去,道:“裡面是臥房,來,我帶你進去看看。”
紫芝低頭跟在他身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始終盯著他剛才不幸被自己踩的那隻腳,怯怯地問:“疼不疼?”
李琦微笑著逗她:“如果我說不疼,你是不是還想再踩我一腳?”
“什麼嘛?人家……”紫芝嬌嗔地嘟起了小嘴兒,扭過頭去故意不理他。
“好了,不跟你鬧了。”李琦扶著她在床邊坐下,語氣溫和而關切,“折騰了一天,你也該歇歇了。阿芊還繼續留在你身邊服侍,外面那四個小丫頭也都是我親自挑出來的,很乖巧聽話,你放心用著便是。以後你就把這裡當成是自己的家,安心調養身體,凡事都不必拘束。”
紫芝微笑著點了點頭——“家”這個字讓她的心怦然一動,一瞬間就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暖意。
。
八月初五,千秋節。
自開元十七年以來,大唐皇帝李隆基下旨把自己的生辰定為全國性的節日,名曰“千秋節”,每逢此節百官休假三日,不但宮中要舉行盛大的宴會,就連各地州府、村社百姓也要設宴作樂為皇帝賀壽,普天同慶。除此之外,諸道及鄰國番邦也都要遣使向大唐皇帝進貢財寶和土產,朝中公卿大臣、諸王公主皆有進奉,並且入宮奉觴賀壽,外命婦也要在此日入宮祭拜已故的皇太后竇氏。屆時群臣畢至,四夷齊聚,飲酒賦詩,歡歌狂舞,盡顯天。朝上國的一派盛世繁華。
這日一早,李琦便乘象輅入宮向父皇賀壽,行至大明宮正門丹鳳門前時下了車,只見從旁邊走來兩位身著緋色官袍的青年公子,一樣的斯文儒雅、丰神如玉,其中一位正是羽林軍左郎將裴修,另一位則是中書令李林甫之次子——現任從四品將作少監的李岫。這李岫年方二十四歲,容貌生得頗為端正,只是因為自幼在家中極受父母溺愛,不免沾染了幾分紈絝公子的習性,整個人看起來都顯得有些浮華。李岫少年時亦曾在宮中習練弓馬騎射,與裴修一樣皆是盛王頗為要好的同窗,一見他下車,忙止步肅立一旁,拱手見禮道:“盛王殿下。”
李琦亦向他們頷首致意,微笑道:“裴郎將,李少監,你們也是要去宣政殿參加朝拜麼?正好咱們同路。”
裴修與李岫自是欣然答應,一路上三人說說笑笑,言談甚歡。李岫走在三人最右側,笑道:“剛才我和裴郎將還商量來著,咱們這些舊日的同窗許久沒在一起聚一聚了,不如過幾天挑個大家都有空的日子,到我家中喝喝酒、敘敘舊。正好我家後宅新擴出了一塊空地,咱們還可以在那裡玩玩蹴鞠,不知殿下可否賞光?”
李琦欣然頷首:“好啊,等你們定好了時間,派個人到我家中知會我一聲便是。不過先說好了,酒我可是一口都不喝的,免得你們見我酒量不佳,又一起拿我取笑。”
“豈敢豈敢?”李岫略拱了拱手,笑得滿面春風,“殿下肯折節駕臨寒舍,就是我們李家天大的面子。家父也時常掛念著殿下,只是近來剛剛立了新儲君,朝中局勢不明,風聲又緊得很,實在不便到殿下府上登門拜見……”
多年來,李林甫一直是壽王李瑁的忠實支持者,如今忠王意外地被立為太子,形勢自然對他很不利。李琦自是心中瞭然,對李岫誠懇道:“令尊大人的心意我是知道的。阿孃在世時就對李相公十分推崇,你我又是同窗好友,兩代人的交情了,咱們何必說那些客套話?新儲君上位,只怕很多人的日子都不太好過啊……”
說到這裡,他的話便戛然而止。才一入外朝交中朝的宣政門,就見新冊立不久、被皇帝賜名“李亨”的皇太子與太子妃韋珍並肩走在前面,兩位良娣張嫣嫣和杜萱隨侍在後,另有廣平郡王李俶等幾位太子的子女亦步亦趨地跟著。李琦不禁放緩了腳步,望著那一家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唇角揚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97章 千秋
登上儲君之位,並不意味著從此就能得到皇帝的鐘愛與信任,昔年太宗皇帝之太子李承乾、高宗皇帝之太子李忠是如此,如今新冊立的太子李亨亦是如此。立儲的決定乃是出於朝堂上多方面的複雜考慮,並非源於李隆基與李亨之間的父子親情。李亨被正式冊封為皇太子之後,李隆基甚至都沒有讓他依照舊制居住於東宮,而只是將十六王宅中的忠王府簡單修葺了一下,命他繼續住在那裡,其規模甚至都不如壽、盛二王的宅邸恢弘豪奢。
在群臣看來,皇帝的心意並不難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