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吧。”
紫芝毫不客氣地抓住他的手,臉上淚痕猶在,唇角卻露出一絲甜蜜的笑。
李琦靜靜凝視著她,剎那間多少柔情蜜意湧上心頭。或許這是他今生能給她的最後一個擁抱了,儘管嘴上說得輕鬆,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逃過這次劫難。沉默半晌,他終於不得不打破這離別前最後一刻的溫情,低頭在她耳畔輕語:“紫芝,一會兒咱們還得一起演場戲,以便掩人耳目……”
“演戲?”紫芝驚訝地抬頭看他。
他微笑著點頭,高深莫測的眸子裡隱約透著淡淡的悲傷。
王府中的僕婢下人都知道,盛王與這位裴王妃感情極好,朝夕相伴,形影不離,多年來府中竟連一位姬妾也無。然而這日傍晚,夫妻二人卻不知為何在書房中大吵了一架,互不相讓,聽聲音似乎還動了手。夜裡,盛王破天荒地召了一位年輕的美婢侍寢,王妃在朗風軒獨守空房,一個人喝得酩酊大醉,嫉恨羞惱之下竟打翻了燈油,任大火在屋中蔓延。侍女們早就被她打發回去休息了,聽聞訊息趕來救火時,王妃和小公子住的兩間上房早已燒成一片灰燼。
這樣兇猛的大火,置身其中哪裡還有活下來的可能?
次日一早,盛王便遣人上報宗正寺,王妃裴氏及其子武陵郡公李償死於火災,屍骨無存。
。
紫芝帶著玉郎和茉兒策馬趕到營州城外時,又是一個薰風拂面的初夏。
玉郎騎著一匹健碩的小馬駒,在豔陽下有氣無力地央求:“阿孃,我好累啊,咱們可不可以先休息一會兒?”
紫芝抹了抹額上的汗,回頭衝他一笑:“好孩子,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讓孩子小小年紀就這樣隨著自己千里跋涉、顛沛流離,她心中很是負疚,可是沒辦法,唯有這樣他們才能生存。前方的山谷已經遙遙可見,谷口處散放著十幾塊巨大的石頭,看似雜亂無章,實際上卻是一種神奇的陣法,出谷容易進谷難。紫芝曾在這裡住過一段時日,自然知曉其中奧秘,帶著兩個孩子在石陣中走迷宮般地繞了幾圈,終於順利進入了桃花塢。裴家已在這裡置辦了房屋和田產,紫芝把玉郎和茉兒交給父母照顧,然後便去雲浦山莊看望靈曦。聽說太上皇李隆基被皇帝軟禁在西內,晚景淒涼,靈曦憂心不已,只恨自己不能回到長安陪父親排解寂寞。
因為掛念夫君,紫芝並未在此久留,次日一早便獨自乘快馬離開桃花塢,日夜兼程,一路飛馳向長安趕去。這段時日並未聽說京中諸王有什麼太大的變故,她心中稍安,然而回到長安才知道,山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盛王府依舊是原來的盛王府,只是裡面多了數百名陌生的禁軍侍衛,嚴禁任何人出入,自然也包括她這個已經“喪生”於大火中的王妃。紫芝悄悄向人打聽了一下,據說是盛王思念“亡妻”傷心過度,生了病臥床不起,皇帝特地派了太醫和侍衛前來照看守護,生怕這位弟弟有什麼閃失。
照看?守護?這架勢分明就是軟禁!
紫芝心中冷笑,先潛伏在王府附近檢視了一下情況,待夜深時躲開遊弋的侍衛翻牆而入,見盛王寢居處的燈還亮著,便想悄悄過去看他。偌大的王府安靜得有些異樣,似乎府中的僕婢下人都已被遣散。庭院中有侍衛舉著火把,宦官李輔國趾高氣揚地一腳踹開盛王臥房的門,陰惻惻地笑道:“盛王殿下,陛下派老奴給您傳旨來了。”
李琦尚未就寢,聞聲負手緩緩踱出房門,青衫磊落,氣度雍容,眉目疏朗,炯炯有神。
紫芝屏息藏在屋後一棵繁茂的大樹上,見他瀟灑依舊,心下終於安定幾分。
“老奴今日來,就是要告知殿下的罪名,請殿下一定要聽好了。”李輔國肅了肅神色,見盛王並未依禮跪下聽旨,倒也不甚在意,只是用鼻子冷冷哼了一聲,繼續說道,“擁兵江淮,坐視永王謀反而不主動鎮壓,其罪之一;結黨朝臣,唆使上皇復辟,其罪之二;驕奢淫逸,國難當頭仍不知儉省,其罪之三;藐視君上,罔顧君臣之禮,其罪之四。陛下顧及皇家體面,不忍將這些罪名公之於眾,盛王殿下,你可知罪?”
李琦並無辯解之意,只是淡淡道:“很好,多謝陛下能讓我死個明白。”
“陛下仁慈,可不想擔上屠戮兄弟的罪名。”李輔國搖搖頭,一張醜陋的老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陛下顧念兄弟情分,並沒有褫奪王爵,只吩咐重杖一百以示懲誡,是死是活就看殿下的命數了。”
李琦面上毫無懼色,淺笑反問:“或者可以說,現在我的命就捏在你手裡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