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留她一柄舊傘?許是誰人路過撿了,王府裡的人卻也不該幫她看著,自也不會管這等子雞毛輕重的小事兒。
蘇一大體知道,鹹安王爺也是原來京城裡的十三王爺。早兩年朝廷易了主,換他哥哥六王爺做了皇帝,他便被分封到了這渭州,做上了富貴閒王。這閒王又做得十分低調,從沒見過有什麼排場。原平頭百姓都當他不出門,這會兒瞧著,竟是出門都與旁人無異,常常隨從也不帶一個,叫人辨不出身份罷了。
蘇一跟在他後頭,隔了三五十步的距離。倒不是做那多瞧王爺兩眼的花痴事兒,只是想瞧瞧他往哪一處去。摸準兒地方,待會兒將手爐給他送過去,便是兩不相欠。她若真拿了那手爐到王府門上去還,定然是會被當成別有用心之人轟出來的,也還不回去。
她兀自琢磨著這事兒,一步一緊地跟著。卻是將將跟了一里的路程,就叫人瞧出了不軌,拎了出來。鹹安王爺站在前頭,回頭瞧她,便說了句:“跟了一路了,有事近前來說吧。”
蘇一微怔,腿下再生逃跑之意也是不能了。她便只好跟過去,到他傘沿邊停下,規規矩矩施了一禮,“給王爺請安。”
“走吧,有話路上說。”鹹安王爺往她身上遮過傘來,“那日說的事,可有眉目了?”
蘇一受寵若驚,卻不敢抬頭瞧他,只道:“王爺您還記得我?”
“險些沒認出來。”鹹安王爺把傘又往她頭上遮,自己身子便落了大半在外頭,“你跟著我,難道不是想與我說這事兒?”
“不不不。”蘇一不自覺微收了下胸,又低了半頭,“我是想瞧你往哪裡去,好把那日帶走的手爐還您。一直不得還,我心裡不踏實。那一日是我莽撞了……”
“那不值什麼,你留著用吧。”若不提起,他早忘了這一宗,又說:“你和你爺爺的嫌隙,除了麼?”
說起這事兒來有些感慨,蘇一撂下兩條胳膊在身側,“還沒呢,我已經一個多月沒回去了。明兒除夕,怕是也得自個兒過。周大娘兒子和沈家三小姐的婚事,要到來年二月十五。眼下沒有動靜,我爺爺也沒來看我,只能這麼僵著。”
“如此……”鹹安王爺低下頭來,只瞧見她微帶雪意的頭頂和圓潤的額頭以及濃密纖長的睫毛,稍頓了一下說:“明兒你到我府上來,總比你一個人待著好些。”
“王爺您這樣兒客氣,真是折煞民女了。”蘇一忙出言推辭,“咱們就是平頭小老百姓,怎好到您府上過年去,要折壽的。”
“也不是我客氣。”鹹安王爺收回目光,“這事兒是我給你出的主意,叫你生受這些日子。若害你除夕也一人冷悽悽地過,豈不是大罪過?大可不必推辭,明兒我找人接你去,你眼下住在哪一處?”
說到住哪一處,蘇一才又回過神兒來。上回因與他說話一路走到了王府,忘了回鋪子的事兒,這一回卻又險些忘了。她抬頭四處瞧瞧,恰是該左轉的路口。也未想著他說的什麼,便出了口道:“王爺,您要往哪兒去?我這裡得左轉。”
“左轉是南大街……”鹹安王爺出言頓住,停了步子,“我得右轉,不能跟你一道兒了。”說罷把傘遞給她,“趕緊回去吧,你穿的甚少。”
蘇一又說要不用,那傘已經落在了她手裡。而鹹安王爺自抬手勾起帽子戴上,出了傘下往右邊兒那巷子裡去了。不消一會兒就沒了身影,並未給她再說旁的話的機會。譬如,這傘又要怎麼還。
蘇一發怔,抬頭望了望頭頂的皮紙黃傘,又低頭把拳頭塞進嘴裡咬了一口。她竟不知自己運氣好起來也能這樣兒,實在讓人難以置信。剛才那人,可是這渭州城裡最最金貴的人兒。尋常多被他瞧一眼都是造化,哪能敢想與他兩回同路,說了家常,還拿了人家兩個物件兒。
蘇一木愣愣地回到陶家金銀鋪,收傘進屋,撣了傘面上的雪珠子就將傘抱在了懷裡。找地方小心翼翼地收起來,才發覺陶小祝和周安心盯了她好些時候。
她停下動作,有些訕訕,衝陶小祝說:“我把鋪子裡的那把油紙大黑傘丟了,師哥你從我工錢里扣吧。”
“不是又拿回來一把,寶貝一樣的,頂在鋪子裡用就是了。”陶小祝摸了把瓜子兒,捏一個往嘴裡送,“瞧著比你丟的那把好,也不必從工錢里扣了。”
“那不行。”蘇一回身去熏籠邊坐下,雙手覆上去取暖,“那是鹹安王爺的東西,我得空要還回去的。”
周安心聽說那傘是鹹安王爺的東西,嘴裡將將喝下的茶盡數給嗆了出來。那活在他們這些人舌尖話頭上的人,能給她蘇一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