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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門被撞開,師寧遠衝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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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微光搖曳,趙娘子跟秦笙來回出入,捧出一盆一盆的血水。
門口,秦川坐在臺階上,面無表情。
他是君王,他不走,誰都攔不住,何況他插了一把刀在地上,誰敢動他?
能與他一戰的也就師寧遠一個,後者如今還在屋內,為了方便出入換水,門是開的,他坐在臺階上,背對著那個房間,他能聽到裡面的聲音。
那樣痛苦壓抑,又那樣虛弱。
屋內,師寧遠握著她的手,兩人手中都染了血,在這世道,男子多忌諱這樣的血,以為汙穢,可他不在乎,卻是心疼極致。
攥住她纖細的手掌,兩眼有水光,唇一直在顫抖,“小許,別怕,不會有事的,別怕,我在吶……”
許青珂埋了頭在他另一手掌中,嗓子沙啞羸弱極致,彷彿含了莫大痛苦,“我知道不該,也不該這樣傷自己負了他的好意,可我難受。”
“寧遠……他們都是因我死的。”
“我母親明知自己要赴死,因為知道有人盯上了……她知道那人盯上的不是他們,而是我,她都知道。”
“養父母……也並非不知那碗裡有□□,他們也都知道的,卻心甘吃下了。”
“他們都知道的。”
“我留不住他們,致遠,我留不住他們。”
“我註定孤獨。”
我註定孤獨。
該是有多悲涼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也是她從來不肯言明的脆弱。
師寧遠眼前剎那閃出自己朝她表明愛慕時候她的表情。
冷漠,疏遠,卻是寂寞。
比天上一閃而過的煙花還寂寞。
這種寂寞是她給自己的——她的心魔起於那大雪封山,加重於兩碗□□的甘心暴斃,成魔於腹中孩兒的註定逝去。
周厥的以死成全是沒人料到的引子,爆發了這遲早會爆發的心魔。
她瞞不過自己,她的罪孽,她的禍源……
她的唇齒都咬出了血。
“可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孩子,另一個許青珂……不是自然死的,只因根骨樣貌有幾分像我,於是便死了。”
“他給我挑的人,讓我頂替。”
“因為我要成為他,他便死了。”
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邁不去這道坎——許青珂殺死了許青珂。
懷著這樣從未對人言的魔障,她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走入深淵。
不敢回念,甚至不敢再去見那對夫妻的墓碑。
或許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經準備好了——仇恨了,恩怨消,人間紅塵絕於黃土。
她便是這樣的人。
這世上什麼都不留戀,她想離開了嗎?
虧她如此隱藏,他竟也不知道她內心竟藏著這樣的苦楚。
是他的錯。
“許青珂!你幾日前才說過在世上你只想要我,如今就反悔了?還是當日只是誆騙我!人都你都睡過了,你現在不要了?有你這樣的!!”
“騙紙!”師寧遠恨極,猛得咬了她的手腕,帶著血。
許青珂不覺得痛,只含淚看著他。
她若是落淚,他就敗了,作為回應,他也落淚了。
淚比她更多,更燙。
一滴滴落在她手上,旁邊的趙娘子跟秦笙都偏過臉,不忍看。
配藥的王璞沉默,神色複雜,而那雙眼也見了黯淡。
“許青珂,這世上是沒有黃泉奈何的,人即死,便是再不相見。即便有,我也要將自己焚了,骨灰不留,我再不要與你相遇的緣分……”
“太痛了。”
他說再不要跟她相遇,太痛了。
許青珂闔上眼。
再不遇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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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院子裡,靠著牆離得遠遠的景霄看了下才開始結痂的傷口,有些失神。
生死別離是最苦痛的。
可誰也料不到它何時來,又何時走,一如沈靈月跟白星河。
她們幽若孤蘭,粲若星辰,卻無聲無息得在角落裡慘烈凋謝。
它的來去,攔不住,留不住。
這就是這真實的慘淡人間。
景霄閉上眼。
屋內,王璞忽然說:“師寧遠,你不能留在這裡……你的存在是她最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