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夜,竟完全不像設想時的那般冷清緊張,反而溫馨又充實。
若有那個人在,就好了。
深夜時,琳琅抱著孩子想。
晚風瀟瀟。
天牢之中,燭火搖曳。人聲窸窣,有人抱著一盅熱湯匆匆來到了一扇牢門前。
“殿下。”柳晗淑怯怯的喚道。
大牢裡的人,已經蓋著棉被歇息了。不至於凍著,但條件也好不到哪去,一身囚服髒兮兮的,頭髮裡也夾著雜草。
“殿下?”她又提高了聲調叫喚。
躺著的人終於有了反應,尉遲錦明警惕的起身,目光射向她,混沌不定。
“你來做什麼?”他冷冷的問。
柳晗淑將懷裡捂著的湯盅呈現在他眼前:“您想喝的,太后娘娘親手熬的湯,託我給您送來……”
她沒敢說,在種種事蹟被暴露出後,太后便生了他的氣。就算太后本性心軟,也想讓他好好反省一陣子。所以這湯,其實是她在搬離皇宮時偶然撞見討來的。
聽見她的話,尉遲錦明果然有反應,僵硬的走過來,接過了湯。
“母后熬的……給我的……”開啟蓋子聞了聞,入獄到現在也沒掉過一滴淚的人竟瞬間垂了淚,嚥著唾沫轉過身子,小口小口的直接仰頭灌了起來。
喝完後,抹了把嘴,尉遲錦明才用餘光看向柳晗淑:“母后不是病了麼……怎的還下地熬湯?她……她還好嗎?現在世道亂了,她沒事吧?”
柳晗淑聽得頻頻搖頭。
世道沒怎麼亂,太后的“病”早就好了,她不能說。
只能說:“太后已經沒什麼事了,您放心,太后一切安好。”
“……”尉遲錦明沉了沉氣,總算正視了她一次。
“你呢?不是已經被我休了麼?還在這做什麼?”
“……妾身,這就要回孃家了,往後殿下要好好照顧自己,”
聲音一頓,柳晗淑還想說點什麼,可她知道,牢獄往後就是他的一輩子,於是,她還是選擇了避而不談。
“好好照顧自己。”朝著尉遲錦明拜了拜,她轉身,匆匆離去。
輕嗤了一聲,尉遲錦明看了她一會兒,轉過了身子抱著懷裡的東西望向監牢的天窗。
他知道,自己這輩子都沒對柳晗淑動過心。
所以剛才她走的那一刻,他的不捨,一定是錯覺。
幾日之後,琳琅已經大致知道了宮中的地形,也被派了幾個老實的宮女伺候在宮內,過得還算自由。
習慣了尉遲少齊每日把奏摺往芳華殿抱,她也沒說什麼。兒女不怕生,女兒又對邵齊格外親近,她倒是能省下很多時間,自己也做一回女紅,給邵將軍繡一件披風,想等著來年他回來,親手替他披上。
這日,剛好是滿春陪她去宮外挑了上好的繡線回來,早朝散去,迎面,正遇上蘇璨。
琳琅懷裡抱著東西,滿春懷裡也抱著東西,沒注意到蘇璨時,她還在扭頭對滿春道:“相識十一年了,也沒正經送過他什麼東西,想來想去,披風對他最實用了。”
再一轉頭,就瞧見了蘇璨。
蘇璨看見她時,還驚愣的遲疑了一下,繼而細細注視,發現真的是她,才恍然的移開了視線。
反而有些不敢看再看。
琳琅也只是目光在他身上掃過,就落去了別處,但能敏銳的感受到周圍的氣壓,還是禮貌的抿著唇淺淺一笑,垂眸衝著蘇璨的方向頷首行禮道:“蘇大人。”而後才轉頭,打算徑自離去。
“……琳琅!”蘇璨突地鼓起勇氣叫住她。
琳琅停下步子,緩緩轉身,終歸對上了對方的視線。
反倒教他慌亂的撇過了頭去。
“先前的事情,你不怨我嗎?不恨我嗎?不……不責罵我幾句嗎?”
只要是有些良知的人,恩將仇報之後又遭到了以德報怨,有他這樣的反應也不足為奇。
琳琅輕輕吸了口氣,平靜的道:“都過去了。”
蘇璨難以置信的轉回頭,看著琳琅。
看見她緩緩地搖了搖頭,帶著幾分悵然,唇角卻微挑。
“我只慶幸你接觸我的原因不是喜歡,這樣我對你便沒有愧疚了。至於你,究竟欠了舅舅的,欠了我的,還是欠了邵將軍的,抑或欠了李若溪……往後的痛苦,全是由你一個人受著,都與我無關了不是?”
“自然,你會不會痛苦,也是你的事,我也不會去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