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人沒到齊,楚景拿出本冊子遞給楚晴,“本來想請沈在野寫本字帖,他說字不外傳只得作罷,這本是表哥寫的,倒也適合你。”
楚晴翻了翻,是用唐楷抄錄的左思的《三都賦》,字型融了薛稷的婀娜綺麗與顏真卿的朴茂端莊,非常適合女子臨習。
可在楚晴看來,卻是少了幾分隨意與灑脫。
不過,能特地寫這麼厚一本貼子,楚晴還是非常感謝的,笑意盈盈地謝過楚景,又對明懷遠福了福,“多謝表哥。”
明懷遠微微頜首,笑容清俊高遠,“初學寫字,最緊要的是把筆畫架構練好,《三都賦》裡差不多把常用的字都包含了,表妹臨上兩年基本就可以掌握。”
滿屋子的男人,大都是寶藍色或者鴉青色的錦袍,唯獨明懷遠仍是一襲白衣,昂昂然若野鶴之在雞群。
楚曈咬著唇,心跳得是那麼快,那麼急,彷彿下一刻就要從胸腔裡蹦出來一般,而面頰已在明懷遠不經意的側目中,染了粉霞。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男子,舉手投足就像高山遺雪般高貴優雅,讓人不敢直視,即便漫天繁星,也比不上他眼中清淺的光芒。
楚曈屏住氣息,輕輕地走到楚晴身邊,聲音輕柔糯軟,“六妹妹,可否借我看一下?”
楚晴笑著遞給她。
楚曈慢慢翻著,雪白的澄心紙一行行工整的唐楷猶如一雙雙閃動的眼睛,調皮地眨著眼睛。
心跳莫名地停了半拍。
楚曈深吸口氣,將書還給楚晴,轉身對著明懷遠柔柔一笑,“我的字寫的也不好,能否請表哥指點……”
話未說完,楚景已打斷她,“表哥來年二月就要春闈,這陣子正忙於書習制藝,三妹妹不可耽擱表哥。”
楚曈臉色漲得通紅,急急地解釋,“我並非要耽擱表哥舉業,就是想在表哥閒暇時請教一二。”
楚景正色道:“內外有別,表哥即便有空也多在外院,怎會在內院走動?”
楚曈立刻閉了嘴,水汪汪的大眼睛裡蘊了淚水,盈盈欲滴。
楚昊看不過去,低聲對楚景道:“三妹妹也是妹妹,大哥何必厚此薄彼?表哥得空再抄一本便是。”
楚景拍拍楚昊的肩頭,溫和地解釋,“我不是厚此薄彼,一是六妹妹早就託我尋字帖,應該有個先來後到。第二,聽說三妹妹幼承庭訓,五六歲上就開始學習琴棋書畫,想必字型已定,沒有必要重練其它字型。第三,想必二弟不知,表哥平常臨虞世南的帖子,因祖父提起六妹妹需要練字,表哥特地將筆鋒收緊往圓潤裡寫,而架構又趨於柔媚。寫這樣一本帖子比平常抄錄十本更費精力。表哥暫居府中本是因為四弟弟也在讀書,五弟又有現成的夫子在,能切磋一二。倘若今兒替這個表妹抄字帖,明天給那個表妹指點詩文,那還不如到舅父家的宅子裡安生……這般擾亂表哥苦讀,日後見到舅父恐怕也不好開口。”
一席話說得楚曈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紫,淚水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個勁兒往下掉。
女人這種楚楚中帶著幽怨的樣子最讓人憐愛,楚曈對著鏡子照過千百遍,早知道自己那副模樣最嬌俏,何種眼神最撩人。
此時一張紅唇欲語還休,一雙美眸似怨似訴,當真是受盡萬般委屈似的我見猶憐。
楚昊安慰道:“三妹妹別難過,等表哥會試之後再請他抄一本便是。”
明懷遠聞言卻道:“我抄的那本字帖朴茂端莊適合心思純明之人,三表妹心似比干還是另請高人為好。”
言外之意,楚曈花花腸子太多,就是臨字帖也寫不出那種質樸來。
屋裡人沒誰是傻子,都聽出明懷遠的意思來,唯獨楚昊大包大攬地說,“回頭我給三妹妹尋兩本好字帖。”
楚景無奈地皺了皺眉。
這空當,楚溥與國公爺先後從外院回來,字帖的事便暫且揭過去。楚晞雖不忿,數次想在楚溥面前告楚景一狀,說他不關愛自家妹妹,反對隔房的堂妹那麼好。
但楚曈明白,越到年根,長輩們越不喜歡找茬鬧事的人,恨不得每天都歡歡喜喜地過個和睦年,所以開解著讓楚晞斷了這念頭。
萬晉有慣例,過年不好在別人家過。
明氏本想讓明懷遠除夕那天早晨走,正月初三送年之後再回來,可拗不過他的性子,終於還是讓他臘月二十八回了明家在京都的老宅子。
除夕夜,國公爺看著兒孫滿堂,雖是喜悅,但想到老三一家遠在登州,而老四楚澍也不知去了哪裡,喜悅便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