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寫,一邊無聲落淚。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壠兩依依。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
兩年前她要給他縫一件內襖卻沒有完成,如今,她再也沒機會為他縫衣制襖。
也不知他孤身在塞外荒野,過得好不好。
開陵前夜,有位高階機巧師私下裡找到她,請她幫忙除錯內陵的一個機關。
長久工作在地宮,所有的機巧師都曉得,這個女人於機巧之功的分量。
她想也沒想便答應了。
當即她便在那位高階機巧師的安排下,偷偷潛入了內陵。
這一個潛入卻改變了她的一生。
她在內陵待了不到三個時辰,卻足以讓她一輩子也忘不了自己的所見所聞。
一直到出得內陵,乃至出得地宮回到人世間,她還在恍惚,那一日所見的是不是天荒夜談?
很快她便曉得,那一切真真切切地存在——因為返京後不久,所有進入內陵的高階機巧師都失去了蹤跡。
他們,大抵已被秘密處死了。
藏得住秘密的,唯有死人。
她原本以為自己逃過一截,但很快她便發現了身體的變化——她的神智已不受自己使喚。
她惶恐萬分,不眠不休三天三夜,想出了個不是法子的法子。
她要在死前給後人留下一點東西,因為恐怕這個世界上只有她曉得那個地宮內陵裡的秘密了。
短短三個月時間,她力排眾議修繕了劉氏墓室的機關。
機關一落成,她便病倒,成日裡胡言亂語。來診斷的大夫都道,時日無多了。
她這一生,機巧之功異人,曾紅極皇宮一時;陪侍過深宮貴人,嫁給朝中名將;走遍塞外萬里,留下機巧書簡無數。
可死的時候,她身邊只留下了個貼身婢子。
“小姐,你還疼不疼?”阿青哭著問。
她的眼已不能視物,嘴裡喃喃:“你可曉得,我見到他了。”
阿青抹了抹眼淚:“小姐又在說胡話了,趙小將軍五年前就死了。”
她堅持道:“我真的見到他了……他沒有死啊,只是睡在寢陵裡了。”
“阿青,我的吩咐你要記下。”她說,“我死後一定要葬進修繕過後的劉氏祖墳,我要等他來找我。他還會記得我嗎?會吧……我那麼想他,從來沒有一刻不在想他……”
阿青默默地抹著眼淚。
“還有一點莫忘了,我入殮時,你一定要把我身上的皮肉剜去。切記切記。”
康熙一十八年,劉氏靈順卒,享年二十九歲。
死後屍身遭不測,以骨入館。
第98章 Chapter17。 尾聲
辜宅收到了一張拜謝帖。
燙金的帖子上寫著多謝辜先生救出小女云云; 隨著帖子來的還有幾箱子新春賀禮。
書玉穿著貼身單衣,團在被子裡看劉靈順的心情雜記,見辜尨拿了劉老闆的謝帖走過來; 於是問:“劉老闆提到劉三兒的瘋癲症了嗎?”
辜尨掀開被子倚上軟榻:“劉老闆說,承祖宗保佑; 劉三兒出了祖墳便不再有瘋癲之舉,不藥而醫。”
“廖神醫可找著了?”書玉又問。
辜尨搖搖頭:“半點線索也沒有。”待辜尨出得墓室; 再去找廖神醫時,木屋早已人去樓空。他遣了手下人去找; 依舊毫無進展——廖神醫如人間蒸發; 覓不見蹤跡。
書玉有些懊惱; 如果當時她拖住廖神醫就好了; 奈何她一聽辜尨身陷墓室; 什麼也來不及想便趕回了劉宅。
辜尨見她發呆,怎麼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於是笑道:“你也別想著能制住那江湖遊醫; 他比十條泥鰍還要詭滑。”話題一轉; “倒是亞伯很傷心,跟了廖神醫那麼久; 半點便宜也沒有撈到。”
一說到亞伯; 書玉果然轉移了注意:“亞伯現在在哪裡?”廖神醫的木屋斷然不好再繼續住了,可亞伯也沒住進辜宅。他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外國友人; 又身無分文; 住哪?
辜尨輕輕一哼:“我沒空管他住哪。”
書玉有些不解:“就這短短几天; 你們結仇了?”
辜尨輕描淡寫:“樑子早就結下了。”
書玉再問,辜尨卻不說話了。
“怪人。”她賭氣,戳他胸膛,“人家還送帖子來說‘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辜尨送我情’呢,你就這麼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