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致見他面容慼慼,話語悲涼,安慰道:“正因如此,蘇兄更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天色不早了,勞煩安排我與雲程兄洗漱安歇吧!”
九月二十七日,濟南已是層林盡染的金秋時節。楊致帶領曹雲程、馬行等人與餘下的五十名扈從,動身往金陵而去。
此番前往。距離第一回踏出信陽去金陵販運糧食布匹已有兩年。正是那一次金陵之行,徹底改變了楊致的人生軌跡。感慨之餘。心說這一次前去開府建衙的意義之重大,未必就比上一回相差甚遠!
秦空雲戲言為楊致去打前站。已直接從蓬萊先一步趕往金陵。江浙吳越等富庶之地,歷來被秦氏視為重要銀倉。楊致奉旨在此設立海關總督衙門、兩家密約囤積物資,都涉及到秦氏的重大利益,秦空雲必定會安心等待楊致到來。
既然官服、官印等行頭盡皆齊備,便可按照大夏官儀,大搖大擺的進城。也不完全是為了抖威風,對金陵官場、富商巨賈及小民百姓廣而告之,都有提神醒腦的宣傳效果。領著五十多名精壯扈從招搖過市,那能叫“微服”嗎?十有**會被人當成尋釁滋事的潑皮團伙。想不引人注目都難啊!
十月十二日,楊致一行抵達金陵。仍仿濟南前例,在城外官驛駐馬歇宿一晚,遣人手持名刺先行知會金陵知府周仁杰。
周仁杰原是南唐舊臣,家財豪富。據說南唐滅國之後,皇帝命人傳下口諭,以其滿門性命相“威脅”,周仁杰才“勉強”答應出任金陵知府。
自古以來,無論哪朝哪代。想要做官的人從來都不缺。由舊臣而任新官,要麼原本就是裡通外國且隱藏極深的內奸,要麼就是樹為榜樣以安撫人心。皇帝根本無須“威脅”,周仁杰也大可不必“勉強”。除非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作秀。傳言可信度極低,充其量只是為周仁杰粉飾氣節,大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
氣節這玩意兒。有的人視之重逾性命,在有的人眼裡就是狗屎一堆。史有明載。魯肅力諫孫權聯劉抗曹之時,說得非常到位。對於投降或滅國而言。小弟是毫無壓力,好歹能混個地方官幹一幹,對生活質量的影響十分有限。有麻煩的反倒是老大,能賜封一個虛爵把你圈養起來,這樣的皇帝人品堪稱上佳,已經算是很厚道了。
周仁杰家財豪富,且歷經兩國為臣而不倒,自有常人難及的過人之處。楊致位高爵顯,手握重權,壓根兒就沒打算耗心費力的與此人鬥智鬥勇。示之以威,誘之以利。不識相就想法趕你走人,再不行就幹掉你!皇帝叮囑不可擅殺,可也沒說不能殺。殺人這回事,其中包含的創意及藝術性,可謂豐富多彩:可以當眾斬殺,可以意外“跌撞”或“落水”,可以“暴病”而亡。
事實上,如果不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或是湊巧在下雨天摔壞了腦袋,一個滅國舊臣妄圖挑釁一個聖眷極盛的強勢新貴,如同不知死活的自殺。
十月十三日,金陵知府周仁杰鋪排的歡迎入城之儀,與濟南知府胡偉之明顯不是同一個檔次。如果說胡偉之是中規中矩,周仁杰則是極盡奢侈之能事。地不同而情不同,情不同也人不同。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楊致曬然一笑,安然受之。
接風宴有四冷八熱的十二道菜,酒有上好的花雕,也有甘冽的烈酒。五十餘名扈從,每人贈與衣裳三套的“見面薄禮”,外衫一套,細綢內服兩套。
例行公事的飲宴談笑間,頗具儒雅風度的周仁杰忽然義正詞嚴的道:“皇上明旨詔令在金陵設立海關總督衙門,實乃事關千秋萬計的聖明之舉。下官仰慕侯爺威名已久,如今僥倖能與侯爺共事,倍感榮幸之至!有一微不足道之事,下官擅作主張,萬望侯爺切勿怪罪!”
既是微不足道,何以鄭重其事?楊致都被周仁杰驟然唬得一愣,繼而接過他恭謹遞過的幾紙文書,粗略一看,卻是五份地契。
周仁杰一臉肅然的起身長揖拜道:“啟稟侯爺,皇上詔令開府建衙,乃是國之大事。下官無能,只能綿盡薄力。侯爺初到金陵,若無落腳之處,委實有失威儀。在侯爺駕臨之前,下官斗膽擅專,選了五處宅院。其中城內兩處,城外三處。既有侯爺作為海關總督衙門所在,也有供海關衙役駐馬培訓之地,亦有供侯爺公務之外小憩之所。”
“之所以有五處,下官早已聽聞侯爺雖然深謀遠慮,但唯恐侯爺操勞國事之餘鞍馬勞頓,是以擅作主張,以供侯爺甄選。若覺合意,權當是下官為侯爺接風的些許薄儀。如若有意另擇新址,下官必當竭力效勞。下官愚笨,但有失禮僭越之處,萬乞侯爺恕罪!”
繞來繞去囉嗦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