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桃看在眼裡,心中不禁慢慢生出了憐惜之意。只可惜她一介女流,又礙於男女之別,竟是連軟言細語的安慰,都不能宣之於口。
這日又是深夜,潘小桃立在錦汀小築的庭院內,聽一牆之隔的陶然居里,趙新林又喝得醉醺醺的,在那裡哭喊著叫娘。
彼時寒風料峭,已是入了初冬。潘小桃聽他哭得悽慘,不禁心生憐憫。踟躕片刻,往屋裡頭換了衣服,提了小燈往陶然居行去。
桌面上的菜餚早已變得冷卻,有幾盤上頭還結了薄薄一層白色油脂。趙新林手執銀質小酒壺,正坐在地上,靠著繡墩,在那裡仰頭灌酒。
他已有幾分醉意,握住酒壺的手不住的亂抖,把那白酒灑得滿襟都是,溼漉漉的一片,瞧過去很是落魄的模樣。
潘小桃看不下去,上前奪了那酒壺,責備道:“趙大哥便如此毫不吝惜地糟踐自己的身子骨嗎?”
趙新林醉醺醺地搖晃著腦袋,迷瞪瞪抬起眼皮,盯著潘小桃看了好一會兒,忽而一笑:“哦,原是小,小桃啊!”說著掙扎著起身,踉蹌著站好,哈哈笑了兩聲:“你,你來看我啦?難得,難得這世上還有,還有一個人願意關心我。”
月色尚好,灰白月光鋪了一地,落在那醉酒人的面容上,不覺便帶了幾分冰涼悽楚的蒼涼。
這樣的趙新林還是潘小桃不曾見過的,她心裡揪成一團,抿了唇兒沉默半日,才嘆口氣,上前扶住東搖西晃的趙新林,一面把他引去椅子上坐定,一面道:“這世上不止我一個人關心你,還有錦娘。你整日披星而出,戴月而歸,她已經很久都不曾見過你了。”說著定定看著趙新林:“她同我說,她很想你。”
想,想他嗎?趙新林很不確定,怔怔看著潘小桃:“是,是想我嗎?”
潘小桃溫軟地笑了笑:“自然是想你的。”
原來還有人惦記著他呢……趙新林眼中漸漸氤氳出水汽來,默了半晌,一抹眼淚:“我明日不出門,錦娘不是說,她想要去逛廟會嗎?明個兒咱們一起去。”
於是第二日的上午,趙新林修了鬍子洗了臉,換了身兒新衣裳,帶著歡歡喜喜的錦娘還有潘小桃去了仙女廟。
仙女廟香火極盛,廟宇前隔了幾步便擺了小攤,賣香的,賣飾品的,吆吆喝喝的很是熱鬧。
錦娘如今三歲了,對外頭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小小的人兒穿梭在各個小攤位之間,直把趙新林和潘小桃緊張得不行,二人皆瞪大了眼睛,跟在錦娘身後死死盯著,唯恐一個不留意,錦娘被拍花子的給拍走了。
轉了幾圈兒,錦娘小人家受不得累,就已經嬌聲嬌氣地喊起腳疼來。
趙新林把她抱在懷裡頭,同潘小桃道:“那邊兒有個賣豆花兒的,味道很是不錯,我帶你們去嚐嚐。”
一時去了那賣豆花兒的小攤兒上,趙新林叫了三碗豆花兒。
那賣豆花兒的老婆子顯然是認識趙新林的,一面手腳利索地拿起青花小瓷碗,一面笑盈盈道:“趙小哥兒必定是要鹹的,只是不知道趙小嫂子喜歡甜的還是鹹的?”
這話卻是把潘小桃認作了趙新林的妻室,一時間,二人都尷尬不已,趙新林本要張口解釋,只是話不曾出口,便聽錦娘奶聲奶氣道:“我娘愛吃甜的,我也愛吃甜的,只有趙爹爹喜歡吃鹹的。”
那婆子一聽便樂了:“這小丫頭瞧著白嫩嫩甚是好看,小嘴兒也靈巧,說話也逗人,爹爹便是爹爹,偏偏還要加上姓氏。真真兒小人家的小腦袋就跟那萬花筒一般模樣,也不知道想的甚。”
如此嘮嘮叨叨的,那豆花兒就已經盛好都擱在了桌子上。這時候再去解釋,倒有些節外生枝了。於是潘趙二人都沉默起來,捏起小勺子舀了豆花放在嘴裡慢慢嚥著。
只有小錦娘最是開心,一面吃一面笑,倒把那賣豆花的婆子又招了來。
婆子嘻嘻哈哈問道:“小丫頭,你樂呵什麼呢?”
錦娘笑眯眯道:“今個兒趙爹爹帶我出來玩兒,我開心。”
婆子又笑問道:“你作甚要喚他趙爹爹?喚爹爹不行嗎?”
錦娘拿著勺子略顯一怔,隨後抿了唇兒想了半晌。她是知道她自己姓崔的,孃親也常常帶了她給一個牌位磕頭,叫她對著那牌位喊爹。只是那個牌位上的爹長得模樣好生奇怪,是個木頭模樣。也不會說話,不會帶著她玩兒。嗯,她還是最喜歡趙爹爹了。
潘小桃只覺很是尷尬,便撐起臉皮勉強笑著,正準備說些旁的話扯了那婆子的注意,卻聽那錦娘忽的響亮亮回道:“婆婆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