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咱們也不能鬆口答應。孩子就在跟前,好不好的我瞧得出來。至於你說的降等子,皇親宗室也不能保永世富貴,何況你我。嚶兒雖不是我生的,可在我身邊長大,我待她和親生的一樣。孩子嘛,誰家不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我們嚶兒也有個倔脾氣,將來若有不周之處,福晉狠狠教她規矩,不必瞧著我們的面子。”
這就是一種以退為進的較量,醜話都說在頭裡,你家孩子嬌慣,我家孩子也不是摔打大的。但又不能直剌剌捅肺管子、上眼藥,就得這麼迂迴著來,話說得儘可能軟乎,細咂摸又有分量。畢竟都是管家的一把手,誰也不是二五眼。
至於那句“狠狠教她規矩”,海福晉是斷不能當真的,忙道:“哪兒能呢,這麼個兒媳婦,我疼都疼不過來……”最後發話,說,“三哥兒,帶著弟弟妹妹們瞧瞧你那屋子寶貝去。”又吩咐身邊嬤嬤帶人盡心伺候著,到各處逛逛也使得。
能從上房逃出來,真是天大的恩惠。邁出門檻的嚶鳴悄悄長出一口氣,不妨身後就是海銀臺。眼梢瞥見了,自然扭頭看一眼,這麼著兩下里目光一交錯,各自都尷尬且慶幸地笑了。
笑一笑,心就近一點兒,也沒在長輩跟前那麼侷促了。雖說過定前都見過,但並沒有機會站得這麼近,也沒機會說上話。嚶鳴心裡緊張,海銀臺的嗓音卻有緩解這種緊張的奇效。
“我母親說的那屋子寶貝,不知妹妹有沒有過耳聞?”他臉上帶著笑,語速很和緩,一點一滴,像泉水滲透進巖壁。
嚶鳴頷首,“聽說你給大內做燙樣,我以前見過‘小樣張’拿泥做的四合院,不知燙樣和這個是不是一樣?”
海銀臺只是笑,想了想道:“要這麼說也行,一樣做出縮小的玩意兒來,不過咱們的要比‘小樣張’更繁複些,你見了就知道了。”說著給她引路,帶著那些同來的弟妹們,進了他的書房。
別人的書房擺放的都是書,他的不是,三面牆俱是多寶格,大大小小几十個檔子,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燙樣。燙樣分很多種,大的有行宮園林,小的有佛塔亭臺。最妙的是他也做四合院,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每一樣都栩栩如生,連人臉上的笑窩兒,石榴樹的樹瘤,都做得像模像樣。
嚶鳴除了讚歎,實在是找不出別的說辭來了。她逐個細看,連連說:“哎呀,怎麼這麼好呢……”還不忘叮囑厚貽,只能看不能摸。
厚貽那時候才六歲,正是什麼都喜歡品品味兒的時候。擠眉弄眼往前躥,躥到一個紅褐色的小院兒上方,伸舌頭就是一舔,“爺嚐嚐是不是糖做的。”
嚶鳴傻了眼,邊上伺候的嬤嬤忙上去抱起來,笑道:“哎喲我的爺,這哪兒是糖啊,是陶泥做的。”
大夥兒都笑,嚶鳴怪不好意思的,“對不住,沒想到他上嘴……別舔化了才好。”
海銀臺笑的時候,也有文人的清華氣象。他說舔不化的,“泥胎做的都燒製過,這個小院兒還沒著色,看上去確實像糖捏的。”
作為新親戚,打好交道最要緊,後來他送了潤翮和厚貽一人一座樓,嬤嬤們順勢把他們都請了出去,才有嚶鳴和海銀臺單獨相處的機會。
人都走了,嚶鳴從未和外男獨處一室過,難免不自在。海銀臺雖也同樣心境,但他是男人,倒還從容些。隨手指了指那座被厚貽舔過一口的院子,“妹妹瞧,和你先前見過的‘小樣張’是不是一樣?”
嚶鳴搖頭,“斷不能拿來做比較,小樣張是民間手藝,屋頂院牆都依葫蘆畫瓢式的捏出來,不像你這個,精細得連頭髮絲兒都能瞧出來。”說著又琢磨,“這二進小院是尋常人戶,光有屋子,不及前頭那‘王府’靈動。你想過加點兒東西麼?”
海銀臺見她有興致,便拱拱手,“請妹妹指教。”
嚶鳴一笑,露出一口糯米銀牙來,說指教不敢當,“富戶有‘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咱們可以有‘涼蓆板凳大槐樹;奶奶孫子小姑姑’呀。”
海銀臺有些意外,這小院其實只是半成品,剩下確實還有很多細化的活兒。本來沒覺得有什麼稀奇,但經她一對仗,居然變得分外生動有趣起來。
這姑娘,初看亭亭淨植,骨子裡卻像朵野生花。她來前,他沒指望她能喜歡他做的燙樣,畢竟女孩兒更愛頭面首飾。誰料她掌過了眼,非但捧場還能為他參詳,這是何等緣分!何其有幸!
“好,就按妹妹說的做。”他笑的時候,眼睛裡有一片深宏的海。菱花窗外的陽光斜照進來,打在他肩上,半面身子鑲了圈金邊兒。他在那段輝煌裡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