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大單于極少打敗戰,所以各國將士都以為進攻優於逃散,更優於造反。”
“正是,何況將士的家人還都在後方,受神鬼大單于控制。”崔宏道。
“敵軍只可勝,不可敗。”
“當然,神鬼大單于若非百戰百勝,單憑本族軍隊,控制不住這麼龐大的諸國聯軍。馬邑城一戰,敵軍敗逃,京城一戰,敵軍臨陣而怯,但這兩戰的指揮者都不是敵酋本人。他一到,必要取勝。”
“如果不勝不敗呢?”
“何為不勝不敗?”崔宏不解地問。
“攻破京城為勝,退走為敗,若是敵軍全力攻城而不破,但又不至退走,則為不勝不敗。”
崔宏思忖片刻,“敵酋親臨指揮而不能破城,則敵軍士氣必然大受打擊。”
“神鬼大單于會怎麼做?”
“應該不會退走,也不會伺機待戰,而是儘快發起下一次進攻,以一場大勝掩蓋之前的不勝不敗。”
“照此說來,敵軍士氣下降不會太久,只在兩戰之間,可能不到一天,甚至只有一兩個時辰。”
崔宏明白皇帝要說什麼,勉強點頭。
韓孺子嘆息一聲,“敵軍士氣旺盛時,楚軍無論正奇都不是對手,必須趁其士氣下降時發起奇襲,或有勝算。”
“可是京城……能守住嗎?”
“必須守住,如果不能——”韓孺子又嘆一聲,“楚軍退回函谷關,再作打算吧。”
崔宏被說服了。
崔宏掌軍多年,不說百戰百勝,卻也頗通兵法,想了一會,說:“我會多派斥候,敵軍一有攻城跡象,楚軍馬上做準備。這幾天從鄰縣徵集到一些士兵……”
“全帶上,函谷關只留百人守城。”
皇帝這是在孤注一擲,崔宏繼續道:“楚軍可以多張旗幟,或許能迷惑敵軍。”
“也可能要在夜間作戰,多帶鑼鼓,十倍以上,百倍也可,務必要讓敵軍心慌意亂。”
崔宏上前一步,“臣請親自帶兵,陛下留下守城。”
韓孺子搖搖頭,“這一戰朕必須親臨戰場,否則的話,拿什麼穩定軍心?”
楚軍的戰術就是虛張聲勢,敵軍或許不明所以,卻騙不了己方士兵,能給他們帶來些許信心的唯有皇帝本人。
崔宏考慮再三,無可勸諫,再躬身道:“臣請為先鋒。”
“好。”這正是韓孺子的本意,崔宏既是兵部尚書,又是皇后的父親,理應與皇帝共進退。
崔宏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主動提出,緊接著,他提出了條件,“既為楚臣,自當為大楚、為陛下盡忠,臣年邁體衰,於世間並無留戀,只有一事縈懷:長子死於軍中,幼孫尚稚,只剩次子崔騰一人以續香火。”
“崔騰可以留在關內。”
崔宏跪下磕頭,謝恩之後告退,開始調兵備戰。
韓孺子獨自在書房裡來回踱步,他在冒奇險,所謂退守函谷關只是安慰,如果京城被攻破,敵軍必然一鼓作氣直逼關下,楚軍的撤退很容易變成潰散,皇帝本人也鎮壓不住。
可他想不出還有別的辦法能打贏這一戰。
“生死存亡在此一舉,祖宗若是有靈,保佑朕旗開得勝,若是以為朕無德無能,朕甘願戰死沙場。”
韓孺子自言自語,他對神靈向來敬而遠之,這時卻忍不住向祖先求助。
自己給自己鼓了一會勁兒,韓孺子再度平靜下來,走到門口,對張有才說:“請孟娥過來。”
孟娥很快到了,還是普通宿衛士兵的裝束,張有才剛要退下,皇帝將他叫住:“有才留下。”
韓孺子從桌上拿起一封已經寫好的信,遞給張有才,“這是密詔,朕離關之後,你即刻動身前往洛陽,將此信交給皇后,不得有誤。”
張有才大致明白皇帝要做什麼,心中一顫,撲通跪下,“陛下……”
“這不是謙讓的時候,朕心意已決,你執行旨意就好。”
張有才磕頭,起身之後顫抖不已,卻不敢再說話。
韓孺子又從桌上拿起另一封信,交給孟娥,“你留在關內,只要一聽說前方敗績,立刻去洛陽,也將此信交給皇后。”
孟娥看了一眼信,沒有接,說:“讓張有才帶信,我留下。”
“這兩封信不能同時帶到洛陽,必須一先一後,而且必須是你。”
孟娥還是搖頭,“我另外推薦兩個人,陛下肯定覺得合適。”
韓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