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爹臉上鼻涕一把淚一把,轉身踢了兒子一腳,隨後將女兒扶起來,大聲道:“我明白太后的意思,王家一步登天,多少人看在眼裡、恨在心裡,總不能再讓他們說咱們貪生怕死,留下,都留下,真到了必要的時候,都去守城,拿不了刀槍,出力氣搬搬東西總還能做得到。”
王國舅吃驚地看著父親,連哭都忘了,在家裡老爹只是點頭,可沒說這些話。
慈寧太后既感動又悲慼,正要開口,王老爹轉身向自家兒孫道:“你們不要哭,也別覺得不公平,咱們這幾年過的是什麼日子?神仙一般的日子,從前夢都夢不到,這是老天有眼,讓咱們提前將一輩子的好日子都過完了,剩下的就是苦日子,沒什麼捨不得的。”
王家人只是磕頭。
慈寧太后道:“王家不能因我絕後,請父親挑選幾位兒孫,我交給皇后,一塊離京避難。”
王老爹放眼望去,全家都在眼巴巴地看著他,希望能被選中,他也是悲從中來,一狠心、一跺腳,“誰也別說我不公平,老三的兒子年紀最小,而且是在京城出生,好日子還沒到頭——就是他了。”
王國舅哭道:“爹,太后說是‘幾位兒孫’……”
“少廢話,王家人若是有這個命,自然香火延續,要是沒這個命,全家人都離京也沒用。”
慈寧太后再次向父親下跪,“女兒謝父親成全。”
王家最小的孩子被送往秋信宮,慈寧太后命其母跟隨,女人卻不願意離開丈夫與一家人,說:“皇后身邊還缺人照看孩子?我留下,咱爹說得對,好日子都過完了,這是咱們的命。”
慈寧太后將家人都留在宮中,準備好酒好肉,金銀珠寶堆在地上,隨眾人把玩。
四更時分,皇后等人離宮,受命不得前來告辭,集中在一起,向慈寧宮的方向磕頭。
過後不久,宮女通報,王翠蓮又來了,她沒走,將兒子交給出宮的太監,自己來見太后。
慈寧太后再不相勸,也留在宮中,與幾位女眷一塊閒聊,回憶不多的往事。
天亮之後,慈寧太后終於睏倦,倒在榻上入睡,王翠蓮親自看護。
皇宮裡人數眾多,不能都跟著皇后離開,大多數人仍然留下,等候接下來的安排,兩位太后不管事,中司監劉介比平時更忙碌,送走了皇后等人,開始指派第二批、第三批人員以及要攜帶的物品。
他自己不打算走,要與皇宮共存亡,事實上,他也是宮裡最鎮定的人之一,做事仍然井井有條,任誰也挑不出毛病,有人想討好他換取一個出京名額,見到他之後也都放棄了。
一天過去,直到傍晚時分,劉介終於閒下來,要了一桌酒菜,命人去請景公。
景耀是劉介的老上司,兩人相識已久,一直是上下級,直到幾年前才反轉過來,關係說不上融洽,但也沒有深仇大恨,劉介親自相迎,請景耀入座,舉杯道:“請景公滿飲此杯。”
景耀也不客氣,做勢相請,隨後一飲而盡。
劉介喝過之後,又連請兩杯,然後道:“有件事我要請問景公。”
“現在你是中司監,不必說請。”景耀道。
劉介笑了笑,“景公有什麼事情必須告訴陛下嗎?”
景耀明白這個問題的意思,如果說有,他就能進入第二批離京名單,如果說沒有,則要留守京城。
景耀端起酒杯,也不相請,自飲一杯,回道:“沒有。”
“痛快。”劉介又連敬三杯。
景耀來者不拒,問道:“劉公又為何不肯去見陛下?”
劉介笑道:“與景公一樣,我沒有什麼事情非要去見陛下,既然於陛下無益,我還是留下吧。實不相瞞,跟隨陛下巡狩的時候我就在想,今後儘量不要再離開京城,最好能死在宮裡。”
景耀大笑,兩人推杯換盞,越聊越覺親近。
酒過三巡,劉介屏退服侍的太監,已是半帶醉意,說道:“宮中的規矩,至死不可多嘴多舌,今天我卻要問一句,景公究竟替慈寧宮查到了什麼?”
景耀微笑道:“劉公也有好奇之心?”
“當然。”
“你真想知道?”
“死前的最後願望,我知道這必定與思帝之亡有關。咱們都服侍過思帝,如果思帝還在,也會是一位好皇帝,而且大楚不會出現那麼多的內亂,或許也不至於被外敵入侵,連京城都保不住。”
景耀收起笑容,面容倍顯蒼老,“規矩就是規矩,就算大楚亡了,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