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問得莫名其妙,東海王閉嘴,悄悄示意衛兵們靠得更近一些。
光頂也是一愣,尋思了一會才說:“還好,有人發財、有人破財,有人活著、有人死了,還有一批人不自量力,想為朝廷分憂,想為天下百姓做點事,江湖嘛,向來如此,你說平靜也不平靜,你說風波卻也還是從前那些風波。”
韓孺子假裝沒聽懂瘋僧話中的譏諷,如果是在平時,如果周圍沒有這麼多人,他或許還能鎮定自若,現在卻只想著如何儘快說服瘋僧等人。
“齊王謀逆兵敗,朝廷抓了多少人?殺了多少人?”韓孺子大聲問道,話題改變得太突兀,誰也沒有回答,他自己說下去,“至少兩萬人,其中不少是江湖人。”
韓孺子看向林坤山,被抓的江湖人大都與望氣者有關。
“去年的那次宮變,江湖人參與了,望氣者步蘅如迄今還在獄中,鬼手桂月華下落不明。”
韓孺子閉上嘴,望向眾人,少數人明白了他想說什麼,卻未必認可背後隱藏的結論,韓孺子的目光又落在瘋僧身上,醒悟過來,自己只需說服這一個人就行。
韓孺子抱拳拱手,“請大師原諒我剛才的無禮之舉,大師避世多年。斷不會出賣江湖同道,還請大師再想一想,朝廷是否有過這樣的寬宏大量。對謀逆者既往不咎?”
光頂沒有開口,他帶來的一名江湖人在後面大聲道:“這話說得不對。去年宮變的時候我們又沒參加,朝廷幹嘛要抓我們?至於鬼手桂月華,朝廷不是一直在追捕他嗎?”
眾人深以為然地點頭,韓孺子搖頭,目光仍然盯著瘋僧光頂,“不是這樣,對朝廷來說,江湖是整體。幾十名江湖人參與宮變,那麼整個江湖都有問題。就好像……好像諸位受到官吏欺壓,恨的是不是所有官吏呢?”
點頭的人更多了。
韓孺子覺得自己快要成功了,“朝廷的想法跟你們一樣,遲遲未對江湖人下手,只可能有一個原因,正在摸清底細,要將你們一網打盡。”
韓孺子頓了頓,“諸位對武帝誅滅天下豪傑的事情還有印象吧?”
那是十幾年前的往事,光頂等人都經歷過。聞言色變。
東海王上前道:“所以這次起事必須成功,失去這次機會,整個江湖又要凋敝十年。”
韓孺子解釋了半天。卻被東海王利用,他急忙道:“摸清底細就得有知情者,朝廷在江湖當中不是安插了奸細,就是收買了內奸。”
韓孺子掃了一眼東海王和林坤山身邊的人,這樣一支臨時拼湊的軍隊裡都有假冒者,更不用說想在京北起事的江湖人了。
東海王只關心一件事,“一邊抓內奸,一邊起事,兩不耽誤。”
瘋僧光頂一生嬉笑怒罵。難得一次陷入沉思,半晌才道:“懷陵縣此刻有數百名江湖同道正在等候。一旦決定起事,他們能在一夜之間再召集到同樣數量的好漢。還有至少十倍於此的百姓……”
“這就夠了。”東海王搶先道,“京北、京南同時起事,不出三天,大事已定,朝廷就是……陛下的了,你們都是大功臣,太后就算摸清了你們的底細又能怎樣?”
東海王一著急,連太后都說出來了。
韓孺子正要開口,光頂突然大笑起來,抬手摩挲光頭,“真是麻煩,和尚不問世事是有道理的。”
光頂轉身走向林坤山,“咱們哥倆兒聊聊,遇到這種事情,還是你比較聰明。”
兩人走出幾十步遠,低聲交談,其他人留在原處不動。
東海王問道:“誰給你的信?楊奉嗎?他才是太后的人,你還不明白嗎?太后預感到有事情要發生,她知道自己抵擋不了,所以讓楊奉故佈疑陣,好拖延時間。我不能讓你上當,崔家、江湖、這些義兵,可都把賭注押在你身上了。”
韓孺子一開始只是想說服光頂才說出那些話,結果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目光掃來掃去,突然在光頂帶來的江湖人當中看到一張略有印象的面孔,“你是三柳巷的匡裁衣?”
那人嚇了一跳,“是我……陛下還記得我?”
韓孺子剛搬進倦侯府時,曾經受到圍攻,匡裁衣是楊奉“僱”來的閭巷豪傑之一,當時天色較暗,韓孺子只有模糊的印象,因此剛剛認出來。
“當然記得。”韓孺子微笑道。
“我可沒被朝廷收買。”匡裁衣自辯道,現在不是與皇帝套交情的好時候。
“你當然不是。”韓孺子只是希望能在關鍵時刻多拉攏一個人而已,並沒有懷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