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王沒動,一直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聽著韓孺子說謊,覺得很有趣。
林坤山長揖,“倦侯過獎,我若是臂膀,也是無用的臂膀,在倦侯身邊待了這麼久,沒幫上什麼忙,反而有辱使命。”
“是我想得太簡單了,關內暴亂,朝廷急於結束與匈奴人的戰爭,韓大將軍和馮右將軍都要奉命行事,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勸他們抗命。”
兩人彼此客氣了一會,林坤山道:“說到意外,我在神雄關的確為一些事情耽擱了幾天。”
“哦?林先生請坐。”
林坤山坐下,正色道:“過去的一個月裡,關內各郡縣頻生暴亂。”
“正如林先生之前所料:入秋必有大亂。”
林坤山長嘆一聲,“倦侯以為我預料得準,卻不知道我比倦侯還要意外。”
“怎麼會?暴亂不是望氣者煽動起來的嗎?”
林坤山苦笑不已,“望氣者怕的就是這種想法,說實話,的確有一些望氣者分赴各地體驗民間疾苦、觀察大勢所趨,以為入秋之後會有暴亂,我們可沒煽動任何人,只是旁觀而已。”
韓孺子笑了笑。
林坤山繼續道:“可暴亂的範圍與規模出乎我們的意料,我在神雄關接到淳于恩師的信,恩師認為大勢混亂,已無人能看清走向,更不能預測未來,恩師讓我提醒倦侯:在這種時候,最好遠離是非,明哲保身,大亂過後,方可順勢而為。”
韓孺子笑道:“林先生在神雄關可曾遇見花家人?”
“花家人?”林坤山一愣。
“俊陽侯花繽和他的兒子花虎王。”
“哦,那個花家,在神雄關碰不到他們,倦侯可能還不知道吧,花家父子落草為寇,在南方雲夢澤稱王了,吸引了不少江湖好漢和貧窮百姓,關內郡縣暴亂,他們獲益匪淺,據稱已經聚眾兩三萬人。”
東海王吃驚地說:“花繽稱王了?他是嫌死得不夠快嗎?望氣者跟花家關係不錯,也不勸勸他?”
林坤山笑道:“望氣者只順勢不逆勢,俊陽侯執意稱王,誰也勸不住,我們不會白費功夫。”
“還會給俊陽侯出出主意,幫助他稱王造反。”韓孺子補充道。
林坤山笑了一會,“如果真有望氣者前去輔佐俊陽侯,我不會意外,但我的確不太瞭解那邊的情況,對了,俊陽侯現在自稱‘雲夢王’,或者‘雲王’。”
“嘿,我看是‘做夢王’。”東海王是真正的宗室諸侯,對那些自稱王者的外姓人充滿了鄙視。
望氣者不可信,但韓孺子還不想除掉他們,於是道:“不管怎樣,歡迎林先生回來,也謝謝淳于先生的提醒,我會老老實實留在碎鐵城,除非朝廷調我入關,我不能做抗旨不遵的事情。”
“那是當然。”
東海王察覺到自己的在場有點多餘,起身笑道:“你們聊吧,我去找崔騰,他跟花虎王交情最好,現在人家是‘王子’了,看他還得意不。”
東海王告辭,張有才又進來了,“主人,房大業來府上領銀子和文書……”
“都給他。”韓孺子說,他眼下還用不到房大業,不如放老將軍回鄉。
張有才退下,林坤山道:“房大業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倦侯就這麼讓他走了?”
“強留無益,不如做點好事,這也算‘順勢而為’吧。”
林坤山大笑,“倦侯深得精髓。”隨後收起笑容,探身道:“無為而無不為,既要順勢,也要造勢,還要有為。”
“林先生的話太高深了,我可聽糊塗了。”
“天下已亂,譬如洪水滔天,人力不可與之爭強,但是也得找個高點的地方避難,等到水落石出,才有資格順勢而為。”
“碎鐵城不夠高嗎?”
“碎鐵城孤懸塞外,無地無民,北鄰匈奴,隨時會被攻陷,南隔雄關,一旦有事,進退不得,非但不高,實是窪中之窪。”
“這麼說,林先生從淳于先生那裡得到建議了?”
林坤山點頭,“恩師建議倦侯奪取神雄關,那裡夠高。”
韓孺子笑道:“我是宗室列侯,朝廷委任的鎮北將軍,怎麼會‘奪取’神雄關?何況我手下只有部曲千人,拿什麼奪關?”
“奪關不在人多,在時機,眼下就是時機,三萬楚軍現在河北與匈奴人作戰,關守吳修奉命回京,神雄關沒有主帥。”
“吳修回京了?”韓孺子真的吃驚了。
吳修是皇帝的親舅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