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片刻,還是燒掉了,“假設一切都是真的吧,小君自然沒有病重,她沒有寫明,我猜是另外有人病重,不是太后就是皇帝,所以吳國舅和冠軍侯急著回京。可小君寫這封信的時候,並不知道匈奴人入侵,也不瞭解我在北疆的情況……”
韓孺子陷入沉默,他是在自言自語,孟娥也不說話,守在一邊,目光緩緩轉動,耳中傾聽外面的聲音。
“小君希望我回京,必然有所準備,可房老將軍說得沒錯,我一離開神雄關,碎鐵城楚軍很可能會潰散,匈奴人是大患,真正的大患……”
韓孺子又拿起另一封信,是柴悅派人送來的,裡面說匈奴人希望與鎮北將軍和談,柴悅特意註明,他不太相信匈奴人,入冬以來已經下了三場雪,再堅持一段時間,即使關內楚軍沒有大批增援,匈奴人大概也會退兵。
大概、可能、幾分把握……韓孺子越來越理解楊奉曾經說過的話:皇帝因為掌握太多資訊,反而比一無所知時更難做出決定。
柴悅是前線的將軍,將每種可能都提前想到是他的責任,但他不用做出最終決定。
崔小君深居府內,為丈夫謀求最大利益是她的目標,可她不瞭解邊疆的危機,無需權衡利弊。
韓孺子坐在那裡,沒有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而是在想,做決定是一件多麼艱難、又多麼有趣的事情。
“朕仍孤家寡人……”韓孺子突然想起這句話,在從前的記憶中,祖父武帝坐在勤政殿的陰影裡,威嚴而孤獨,現在這副場景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武帝仍然獨自坐在陰影裡,但他並不孤獨,或者說他享受並喜歡那份孤獨。
“把金純保叫來。”韓孺子說。
孟娥目光轉來,稍顯驚訝,她是保鏢,倦侯極少向她發令。“是。”她應道,走到門外,壓低聲音讓衛兵將主簿找來。
即使是守城大將,也不能隨口一句話就召見在押犯人,得簽發命令,加蓋官印之後,才能去監獄領人。
平時極少參與具體事務的孟娥,完成了整個流程,從倦侯手裡接過官印,在文書上按下去。
韓孺子一直沒說話,甚至沒注意到在讓孟娥做隨從的事情。
沒過多久,金純保被押來了。
金純保受了不少苦,為了確認他的話是否屬實,獄吏施加了酷刑,右將軍馮世禮陷沒之之後,他又被折磨一番。
昔日的歸義侯長子已經面目全非,衛兵一鬆手,他就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匈奴大軍已經攻到碎鐵城。”韓孺子從金純保身上只看到一個教訓:沒有遠見會帶來多大的後患。
金純保抬起頭,好一會才認出那是倦侯,顫聲道:“倦侯救我……”
“你是楚軍的俘虜,沒人能救你。”
“我不當匈奴人了,救倦侯再給我一次機會,哪怕留在大楚當平民、做奴隸也行!”
“想做大楚臣民,就要與匈奴人作戰。”
“我願意,我願意。”金純保不是一個堅強的人,一聽說有希望掙脫囚徒的身份,激動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帶他下去。”韓孺子命令道。
兩名衛兵將金純保架出去,到了屋外他還在大聲喊道:“我願意為大楚效力……”
韓孺子對主簿道:“真是失禮,共同守城多日,我還沒有請教主簿大人的姓名。”
主簿前趨道:“敢勞將軍動問,是卑職之罪。卑職姓華,名報恩。”
“華主簿是吳將軍帶到神雄關的吧?”
華報恩腿一軟,撲通跪下了,與這位少年將軍相處越久,他心裡越害怕,“卑職受吳將軍薦舉,但卑職是大楚七品主簿,食朝廷俸祿,為國家分憂,不敢有絲毫私心。”
“請起。”韓孺子笑道,“前段時間吳將軍不在的時候,華主簿將神雄關治理得很好。”
華報恩哪敢起身,“位卑而執重印,卑職無功,卑職死罪。”
“非常之時,當有非常之舉,你也下去吧。”
華報恩磕頭告退,出門之後好一會才緩過來,不明白鎮北將軍對自己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只覺得身上一陣陣發涼,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又沒這個膽量。
孟娥也不明白,等屋子裡再無外人,她忍不住問道:“你明明知道看過名冊,知道主簿的姓名,為什麼還要再問一遍?”
能讓孟娥感到好奇,這種事情可不多見,韓孺子笑道:“我要將這位主簿知道,從現在起,我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孟娥還是感到疑惑,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