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奉不瞭解部曲,卻瞭解江湖與官場,他想了一會,“只要倦侯一直在上升,忠誠不會是大問題,關鍵是如何利用這四五百人,‘虛張’出千軍萬馬的氣勢。”
韓孺子對楊奉的第一句話更感興趣,“一直上升?等我當上皇帝——如果的話——就沒辦法再上升了吧?”
楊奉盯著倦侯看了一會,“倦侯從太祖的經歷當中學得許多手段,從今以後,應該多看看武帝的實錄了。”
韓孺子正在爭奪帝位,經歷稍有相似之處的太祖當然更吸引他,而武帝是他的祖父,曾經有過一次見面,留下的印象既深刻又模糊,比陌生人更難把握,“武帝實錄還沒有整理出來吧。”
“嗯,也對,等你當上皇帝,就能看到了。”楊奉很少預測未來,但是不經意間說出的某句話裡,卻透露出強大的信心。
韓孺子受到感染,“楊公,你剛才說‘虛張聲勢’的人不只我一個,是說冠軍侯嗎?”
“尤其是冠軍侯。”楊奉曾當過將近一年的北軍長史,韓孺子身邊的人沒誰比他更瞭解冠軍侯。
韓孺子深感意外,幾乎得到所有大臣支援的冠軍侯,怎麼會比他更“虛張聲勢”?
“冠軍侯最大的軟肋不是虛張聲勢,我說過,這是帝王之術,有野心的皇子皇孫都應該掌握,他的問題是不知道自己在虛張聲勢,騙人騙到連自己都相信了。”
韓孺子笑了一聲,他可沒有楊奉這麼鎮定的心態,在他看來,冠軍侯仍然佔據不可動搖的強大優勢。
又有人不經通報跑了進來,東海王每天必至,今天來得算是晚了,一進屋就氣喘吁吁地說:“聽說了嗎?聽說了嗎?”
扭頭看見楊奉,東海王閉上嘴,喘了兩口氣,“你沒出門?”
楊奉嗯了一聲,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麼留下,東海王也不問,轉向韓孺子,“戶部接到第一份公文了,說是大將軍傳令,要求各地多備糧草……”
韓孺子拍案而起,興奮得大叫兩聲,將東海王嚇了一跳,連楊奉也側目而視。
“成功了!”韓孺子高高懸起的一顆心總算落下,他沒法掩飾心中的激動,繞過書案,來回走了幾圈才冷靜下來,向東海王笑道:“你繼續說。”
“沒了,只要沒有衙門明確提出反對,各地開倉放糧勢在必行,你的目的達到了,讀書人也高興了,可這有什麼用?唯一的效果就是惹怒了冠軍侯,我聽說他真的非常、非常生氣,他本來想在登基之後藉助賑災來籠絡人心的,卻被你搶了先。”
“不會有太多人知道這與我有關,天下百姓只會感謝朝廷、感謝大將軍。”
“反正冠軍侯的風頭被奪走了,他只怨你。”
興奮過後,韓孺子感到困惑,“大將軍同意接收流民,為什麼瞿先生他們沒有給我傳信?”
“大概是害怕事前走漏風聲,會受到冠軍侯的阻撓吧。”東海王猜道。
只要還沒有聖旨頒佈,這次開倉放糧隨時都可能中途夭折,韓孺子問道:“有部司衙門提出反對嗎?”
“第一份公文今天才到戶部,沒有聖旨,任何一個衙門都沒辦法向所有郡縣下達命令,只能接到文書之後,挨個做出回應,或者不做回應。”東海王對各大部司的運作頗為了解,而且有“廣華群虎”相助,他的訊息也很靈通,“聽說戶部官員都被叫到衙門裡,正在商議對策,冠軍侯那邊也在……”
府丞跑來通報,他已經習慣了種種意外,可這一次還是顯得驚慌失措:一大群官員同時前來拜訪倦侯,氣勢洶洶,僅僅是餘威,就足以將一名小吏嚇得兩腿發軟。
來的人不少,左察御史蕭聲、右巡御史申明志、吏部尚書馮舉、兵部尚書蔣巨英……一共十幾名大臣,大步走進書房,毫不客氣地訓斥倦侯,有說他破壞選帝規則的,有說他動搖大楚根基的,有說他自尋死路的,或威逼,或利誘,總之都是要求他立刻寫信給大將軍,停止所謂的招安與捉拿俘虜。
對這些大臣的激烈反應,韓孺子很意外,卻無懼意,反而越發鎮定,坐在書案後面,微微揚頭,看著他們一個個唾星橫飛。
東海王替韓孺子辯解了幾句,很快就敗下陣來,對方人太多,他一個人孤掌難鳴,韓孺子與楊奉都不肯幫忙。
這次興師問罪持續了小半個時辰,大臣們離去的時候,府丞、府尉癱倒在門口,以為即將大難臨頭,受他們的影響,府裡的奴僕個個不知所措,張有才、杜穿雲等人聞訊跑到書房,結果卻看倦侯、東海王、楊奉三人互相慶祝。
韓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