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蒙利的頭顱產生極大的威懾力,即使心懷二意的將領也都老老實實地進寨,想看看這位敢對太傅心腹下手的倦侯是什麼樣子,更想看看傳說中的聖旨。
聖旨才是關鍵,北軍畢竟是朝廷的軍隊,無論崔太傅與太后如何明爭暗頭,十萬將士總記著“大楚”兩字,像趙蒙利那樣只忠於崔太傅本人的將領屬於少數,大都被崔宏帶在身邊。
宮裡將近半年沒發出任何旨意,人人都明白這第一道聖旨具有的重大意義。
韓孺子將半真半假的“謊言”又說了一遍,這回更簡潔,但也更逼真,前往京城護駕的軍隊數量精確到了千人,冠軍侯的失敗已成事實,崔宏更是走投無路,只剩一線生機……
韓孺子適時拿出聖旨,舉在手中向眾人展示,但是沒給任何人檢視,從今以後,這份聖旨只會留在他自己身上。
白橋鎮的南軍將領們傳閱過聖旨,經過幾個時辰的奔波與恐慌,大部分人已經忘了聖旨上的內容,只記得上面的寶璽之印,還有倦侯信誓旦旦的言辭,很自然地將這兩部分記憶合而為一,於是也信誓旦旦地向其他將領保證,聖旨的確就是要讓倦侯接管南軍、率師救駕。
崔氏兄弟比誰都急,搶著去勸說父親儘早投降。
韓孺子選擇了崔勝,崔家大公子更受父親信任。
“請轉告太傅,他若想要回白橋鎮,可以,十萬北軍與四萬南軍在迎風寨與他決戰。”
“決戰?不不?絕不會有決戰,父親是聰明人,我一說他就明白,倦侯、妹夫……千萬不要動怒,咱們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
崔勝急匆匆告辭,只帶兩名衛兵,馬不停蹄地返回白橋鎮,腦子裡裝滿了倦侯灌輸給他的想法。
韓孺子不能立刻去增援白橋鎮,還有南軍正在陸續趕到,他得鞏固到手的勝利,讓這四萬人死心塌地支援自己才行。
由於出發得太急,最終趕到迎風寨的南軍其實只有三萬餘人,還有近萬人出於種種原因留在了原地。
韓孺子覺得這樣就夠了,敞開迎風寨大門,在山下建立營地,容納新來的將士,期間,他提升了若干將領的職務,然後帶著全體將領,巡視山上山下的各處營地,一座也不落,總之要讓士兵們都看到他,看到倦侯得到眾多將領的支援。
崔騰親自舉著南軍左將軍的旗幟,跟在倦侯身邊,一臉嚴肅,顯出前所未有的認真。
直到後半夜,韓孺子終於閒下來。
白橋鎮傳來訊息,崔太傅尚未帶兵反撲,這讓他稍稍放心一些。
韓孺子困極了,卻不敢睡覺,一個人坐在議事廳的虎皮椅上,心事重重,他還沒有取得最終勝利,從現在開始,接下來的每一步都會更加艱難。
崔太傅沒那麼好騙,他的選擇將對以後的形勢產生不可估量的重大影響,還有城內的上官盛和太后,他們不會輕易認輸,如果事態發展到必須開戰,韓孺子勝算極低——無論是剛剛到手的四萬南軍,還是對他印象極佳的北軍,都不太可能為他公開與朝廷對抗。
衛兵進來,遠遠地站在門口,恭敬地說:“稟告大司馬,您的親隨回來了。”
韓孺子點下頭。
不久之後,孟娥進來,走到十步開外停下,“北軍要三四天才能到。”
“嗯。”韓孺子並不意外,就是這三四天將決定他是勝是負、是生是死。
孟娥猶豫了一會,上前兩步,“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當然。”韓孺子露出一絲微笑,看到孟娥之後他稍感心安,十步之內的安全總算有了一點保障,他可以專心思考十步以外的事情了。
“你的實力明明比別人都差,卻敢於爭奪帝位,我很納悶,你的信心到底是從哪來的?”
韓孺子的笑容更多了些,“你以為有了實力才能爭奪帝位?”
“當然,人人……大多數人都這麼認為吧。”
“你們都錯了,帝位就是實力,你不可能有了‘實力’再去爭奪‘實力’,如果非要等到實力足夠才去爭,那太祖永遠也不可能建立大楚。歷朝歷代,皇帝總是實力最強的那一個,可他仍然可能被害死、被罷黜、被推翻,為什麼?”
孟娥搖搖頭。
“他擁有實力卻不會用,好比天下無雙的寶劍,只能掛在牆上欣賞,而不能握在手中劈刺,自然會給他人以可趁之機。”
韓孺子動了動身子,“我曾經握過皇帝之劍,卻將它丟掉了,現在我要再拿回來,孟娥,我已學會如何運劍。”